單人病房被重新打掃布置,沙發床鋪裝上幹淨套子。壺裡的水泡汩汩翻騰,燒開的水“咕噜咕噜”作響,聽着就像“孤獨孤獨”。
搭在上半身的薄毯已經滑到膝蓋,黎時單手撐在太陽穴的位置,内搭襯衣第一粒扣子解開,微微隆起的胸肌随着呼吸若隐若現。
渾身迫人氣勢散去,平添幾分溫和倦懶。
聞曉輕推開虛掩的門,映入眼簾的就是“睡美人”這一幕。她躲在門後,無知無覺盯了他老半天,真是奇怪,明明都是同學,她對他的感覺就是和許夢、謝謙就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說不上來。
認識這段時間,他狼吞虎咽吃炒飯,厚臉皮開玩笑叫姐姐,怕疼忍不住掉眼淚……聞曉瞧見過他很多樣子,但直覺告訴她這些隻是表面的樣子。
實際上的他可能是痛苦,疲憊,絕望。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猛禽,更像深淵裡的幽潭,沉在谷底,不起波瀾。
聞曉的想法已經露骨越界,她在想:這樣的孤獨是不是也有她一份功勞。
“你在幹什麼?拿個杯子要這麼久?”許夢在開水房等得不耐煩,扯着嗓子在走廊裡喊。
“他在睡覺。”聞曉壓低聲音,回頭讓許夢噤聲。
“你說什麼?”許夢沒聽清,嗓門更大聲。
“聾子!”聞曉急得想跺腳。
“找我嗎?”房門被拉開。
“诶诶诶……”聞曉沒站穩,直直向房間裡倒去,她的臉貼上暖和的胸膛。
肌肉好有料,觸感一級棒。
不過,這家夥看着個高,好像實際更高哦?
黎時扶起聞曉,“忙完了?”
聞曉趕緊彈開,“嗯。”
“走吧。”
“你不休息了?”
“不要緊,我們先去派出所。”
“等等,借個紙杯給她。”聞曉指指身後。
“給誰?”黎時放眼看去,走廊隻有陌生人。
“人呢?”聞曉跑到走廊上左看右看,哪裡還有許夢的身影,她摸出手機給許夢打電話。
許夢那頭直接挂斷。
聞曉喃喃自語:“幹什麼這麼着急?”
黎時冷不丁冒句:“你的未婚夫走了?”
聞曉:“?”
怎麼他也這樣說?
聞曉故意說:“他不是被你氣得出院了嘛。”
黎時眼神一暗,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想等她說什麼。停頓好幾秒,他順手關上門,“走吧。”
聞曉跟在他身後,從快走到慢跑到快跑。這是幹什麼?在醫院玩百米沖刺嗎?她的呼吸逐漸急促,“你慢點……”
耳朵成為擺設,黎時一雙大長腿越來越快,越走越遠。聞曉跟不上,幹脆不追了,打電話過去。
“等等我。”
“啰唆。”
“吧唧”電話被挂斷。
聞曉看到“通話結束”一行字,不可置信,又撥通語音電話,“你在哪兒?”
“停車場。”電話再次被挂斷。
“……”聞曉自言自語,“哪個區域啊?”
半個小時後,聞曉敲敲車窗玻璃。
黎時打開車窗,“上車。”
聞曉舉着手機,“怎麼不接電話?”
黎時面無表情,“沒聽見。”
聞曉開口想罵人,卻看到他繃緊了下颌角,雲淡風輕的臉上隐隐透出一絲怒氣。
倒反天罡!
他反倒在發火?
聞曉問:“你生氣了?”
黎時嘴角抽動,一聲冷笑:“我生氣?為什麼我要生氣?你和未婚夫關系好,那是你的事情,與我何幹?”
聞曉眯起眼睛,“原來是因為這個。”
黎時看到她嘲笑的眼神,滔滔不絕的話戛然而止,他轉過頭去,清了清嗓子,“别啰唆,派出所該下班了。”
聞曉上車,悠悠開口:“派出所是24小時值班制。”
老臉丢光,黎時一腳油門踩到底,聞曉被慣性甩開,但是她偏偏還想使壞。
聞曉費勁坐起來說:“你得罪人了。”
黎時目不斜視,“說來聽聽。”
聞曉靠近他的耳朵:“你把秦牧氣死了,他說要讓你在公司待不下去。”
黎時偏頭看她,越來越覺得這個車買得真對,瞧着她那個戲谑的表情,活像向老師打小報告的小學生。
他學着她的樣子,靠近她的耳朵,輕飄飄說:“讓他試試。”
唉,沒吓到他。
聞曉坐端正,“你和秦牧脾氣都不怎麼好。”
黎時跟着聞曉的動作移過去,更加靠近她,“我是我,他是他,别把我倆相提并論。”
這個距離遠遠超過了社交距離。
聞曉想躲開,不是因為不舒服,而是她害怕。他漆黑幽深的眼眸裡,她看到強烈複雜的情緒。
原來他生氣的原因不是秦牧,而是她聞曉!
許夢說得沒錯,他還在記恨自己攪黃了他和許夢的姻緣。真是小氣的男人。
聞曉又往旁邊縮了縮,“我要向你道歉。”
黎時坐回原位,“理由是?”
聞曉不想說出許夢的名字,就像在背後說不在場人的壞話。她回避直面回答,假裝很有哲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