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是。”
阿姨快他一步,先進廚房拿出一隻最小的小奶鍋遞給他。
客廳。
小猴子已經意識到小爸爸要動手,便一個健步蹿上樓梯。
“小爸爸?你是要打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小兒子啊!我這麼可愛!”
可愛?
溫辭書都要氣笑了。
薄一鳴生于蜜糖罐子,被溫、薄兩家的長輩寵着愛着長大。
何止是自信,簡直是自戀。
他有氣無力地擡手,指了指小潑猴,對四個保镖說:“各位勞駕,按住他。”
保镖面面相觑。
溫辭書眯了迷狹長的眼簾:“我不能差遣你們?”
為首的西裝保镖見狀,又瞥一眼不滿十歲的小少爺,為難猶豫:“先生,這……”
溫辭書淡聲:“出了事情我擔責。”
說完,難以抑制般,偏過蒼白的臉頰,掩唇輕咳一聲。
保镖不得不硬着頭皮上樓。
薄一鳴發出一聲尖叫,奔向二樓。
小崽子的确是身手敏捷,動如瘋兔,又是被寵愛長大的,完全是有恃無恐。
但四個保镖專業過硬,人高馬大,跟老鷹捉小雞似的,不多久就拿捏住小崽子。
他們不敢直接碰小少爺,擔心碰出個好歹。
其中一人聰明地取了沙發毯,按住小少爺亂踢亂動的四肢後直接包了幾圈,給擡下來。
九歲大的薄一鳴胡亂扭動,仰天長吼:“我可是薄家未來的繼承人!我又不是小偷!”
小潑猴被按上沙發,掙紮不脫,大喊:“救命啊!鐘奶奶,徐爺爺!救我!”
鐘姨實在是不忍心,彎腰正要開口。
溫辭書擡眸,看向龜速挪步的管家,慢條斯理地問:“徐叔,你的腿腳怎麼回事?突然不能走路了?”
“勞先生關心。是關節炎犯了,現在沒事了。”
徐叔尴尬地恢複正常步态,走上前遞上小奶鍋。
鐘姨趕忙在手柄上搭一塊幹淨的白色手帕。
溫辭書握住手柄,垂眸瞧這白瓷的小鍋。
他沒忍住,二度氣笑。
奶鍋的平底隻有他巴掌心這麼大。
成年人的一個拳頭都塞不進小小的鍋口。
“徐爺爺!”
薄一鳴看到救星,全身亂動。
但他被白色毯子包裹着,活像是一顆蠶繭在瘋狂扭。
“快打電話給我大爸爸,我小爸爸瘋了!”
徐叔正要往後退,就見溫先生慢悠悠地瞥來。
這雙眼睛吧,格外的神幽漆黑,天生就帶着清冷的貴氣,以往都因病倦怠,少有如此凝神淩厲的時刻。
徐叔也不敢有所動作,隻能苦口婆心地勸:“小少爺,選秀有什麼好,自然是要好好學習的。先生這麼疼你,不是真的要打你,你服個軟就好。”
他眨眨眼暗示,讓小少爺說點好聽的。
薄一鳴接收到“建議”,但選擇不聽。
“我不!這是我理想!”
溫辭書握緊小鍋,提醒保镖:“按好了。”
保镖後背都在冒冷汗,隻得隔着毛毯按住小少爺的腿腳。
薄一鳴雖然掙紮,但也沒有往小爸爸身上踹。
幼年時的某個夏天,他不慎在小爸爸胳膊上拍一巴掌。
小爸爸的皮膚上立刻浮起一個紅紅的巴掌痕,連同小手指的紅印都根根分明。
當時雖沒有一個大人責怪他,但還是給他幼小的心靈留下諸多震撼,從此後他都本能注意,絕對不會碰傷小爸爸。
溫辭書掄起小鍋子之前,勻一勻氣息,等穩住自己身體,再敲向薄一鳴的小屁股。
“嗷嗷嗷——”
薄一鳴還沒挨打已經喊得聲嘶力竭。
屁股真挨着小小一鍋,雖然不疼,可是太丢人。
他作為薄家小少爺,豈可受此大辱,就算是來自小爸爸都不行,于是扭得更是翻天覆地。
客廳裡亂作一團。
這下大家都不敢相信,溫先生今天一反常态,竟舍得打寶貝似的小兒子。
此時,不知是誰低聲彙報一句:“先生,大少爺回來了。”
大少爺,是薄家人對當家人薄聽淵的稱呼。
個高腿長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踏進客廳,氣勢冷然。
正是薄一鳴的大爸爸,薄聽淵。
作為混血,薄聽淵的五官比兒子薄一鳴更加深刻,臉部線條硬朗,身材異常高大挺拔。
特别的是,他有一雙墨綠瞳眸。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的眼鏡,透明的鏡片折射出的深邃幽綠視線,總給人一種異常冰冷犀利、難以看透的神秘。
此時,印入薄聽淵綠眸的,是一貫身體不好的先生溫辭書掄起一口小鍋,打在兒子的小屁股上。
溫辭書的黑發如瀑布般垂落,額角沁出薄汗,擡起鍋子的手都在發顫。
薄一鳴擡頭,望向逆光之中極其高大的父親,宛若見到救世英雄般,大喊救命。
“大爸爸!快,我小爸爸瘋了居然打我!他肯定在外面有别的兒子了,嗚嗚嗚嗚……啊!”
又挨了一下。
薄聽淵聽見這話,兩道濃眉不悅地皺起。
他快步走來扶住溫辭書,語氣是與他本人極具攻擊性的長相與冷漠的氣質大相徑庭,反常地溫柔:“怎麼動這麼大氣?”
薄一鳴以為得救,連忙要蹿起來。
保镖自然也是要松手。
薄聽淵冷冷丢下一句:“按好少爺。”
四個字,就像是巨大的冰塊冷冷地砸進湖水中,保镖下意識就繼續按住。
“嗷嗚——”
薄一鳴慘兮兮地發出哀鳴。
薄聽淵扶着溫辭書坐在沙發上,擡手拿過一杯溫水,喂到他幹燥但柔軟的薄唇邊:“喝點水。”
溫辭書情緒起伏過于激烈,眼前一陣黑,根本看不清薄聽淵的臉,隻覺得一股子強大而冷冽的氣息湧來,一下子包裹住自己。
他沒有推拒,就着薄聽淵白淨修長的手喝下半杯水。
薄聽淵鏡片後的瞳眸,注視他小口小口抿着溫水的細微動作。
薄唇一點點地被水液浸染得濕潤,透出粉嫩柔軟的色澤。
溫辭書喝完别開臉,幾縷黑色長發從耳邊落下。
薄聽淵将水杯遞給阿姨,擡手撩起他鬓角的黑發順到耳後,扯了一個圓枕墊在他腰後。
做完這麼溫柔的動作,他轉身看向兒子,居高臨下地開始脫西裝,露出黑色襯衣。
薄一鳴賣力仰頭,神色不解地望着如一堵高牆般的大爸爸。
他依舊是肆無忌憚地大聲問:“大爸爸,你幹嘛呀?快點讓他們放開我啊!”
溫辭書也微微仰頭,皺着眉看向男人高大的背影。
随即,薄聽淵丢開西裝,彎腰靠近兒子。
體格高大的男人在其他人眼中就像是一頭兇猛的野獸,俯身靠向弱小的幼獸。
“一鳴,你剛才說了什麼?”
一句話,讓除了溫辭書和薄一鳴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強烈的危險氣息,所有目光都投向父子倆。
“啊?”
薄一鳴從小備受寵愛,心思活絡卻也簡單。
他對着天生冷臉的大爸爸露出個天真無暇且呆萌的表情,完全沒嗅到話語之間的微妙危險。
徐叔卻是眼皮子狠狠一跳,想到小少爺口沒遮攔的話。
【小爸爸他肯定在外面有别的兒子了。】
他正擡眼要去看大少爺反應,卻正見他扯掉平底鍋手柄上的白色手帕後握緊,擡高掄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利的聲音刺入耳中,讓本就在耳鳴的溫辭書皺眉,扶着沙發往後倒。
“二少?!”鐘姨趕忙上前扶住他。
“沒,我沒事……”溫辭書緩了緩,慘白的臉色并不好看。
薄聽淵丢開小鍋子,立刻對徐叔道:“請醫生來。”
說完,轉身彎腰單手抱起溫辭書。
溫辭書被他攬入懷中,側臉無意識地靠向他的臉。
薄聽淵有一米九的身高,手臂修長有力,偏偏溫辭書體态修長卻纖細如修竹。
他單手從溫辭書的膝下穿過後,還能護住他的側身,而另一隻寬大手掌握在他肩頭上。
溫辭書黑色的長發逶迤落下,仿佛綢緞披散在薄聽淵有力的臂彎,與他墨黑的襯衣融為一體。
薄聽淵抱着人,踏上樓梯。
他走得極其沉穩,溫辭書都感覺不到絲毫震動,一直砰砰跳的心髒也奇妙地平穩下來。
客廳衆人都垂着眸。
家裡大少爺與溫先生每一次一起出現,都是如此親昵的姿态。
他們本應該早就習慣,但奈何這一幕具有太強的視覺沖擊力,因此大家還是自覺地“眼觀鼻、鼻觀心。”
沙發上,薄一鳴哭得涕泗橫流,眉目皺成一團。
他從小含着金元寶出生,誰舍得碰他?
今天可算是遭受人生第一大罪過——屁股開花。
徐叔和阿姨們一擁而上,解開毯子,安撫起來。
“小少爺别哭,大少爺讓叫醫生了,不會有事的。”
站在樓梯轉角的薄聽淵,沉沉地吐出一句話:“我是讓醫生來給先生診治。”
穩重如徐叔,也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啊?”
緊随其後,薄一鳴上氣不接下氣地嚎啕大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