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走廊的聲控燈熄滅之後,黑暗與寂靜重新吞噬了陷入深淵中的人。
金谕疲憊地靠坐在牆邊,沒有活動身體的力氣。
當他剛踏入家門的那刻,心裡便覺得不妙,空蕩冰冷的家給不了他任何安全感。
索性他也沒有開燈,就面對着一室黑暗,幫自己幻想出還在車内時那種溫暖的錯覺。
手下的毯子明明毛絨軟和,可即使金谕将他裹得更緊,卻還是覺得很冷。
倦怠的情緒始終拖着他不放,讓他沒力氣去找些藥吃。
這可能就是許多人失控時的表現,即使救命良藥近在咫尺,但他們甚至沒有力氣伸手去拿,隻能任由無盡的潮水将人拖入漩渦…
金谕漫無目的地想着,他越過落地窗去看遠處的萬家燈火,腦海中是毫無頭緒的亂麻。
以他的經驗來看,情緒着陸後的不應期将會持續一夜,熬過一晚後,他又會變回自己想要的模樣。
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偏偏有人不放過他。
就像梁榞自己說的,他會保證将金谕安全帶回,也會保證他安然無恙。
不知是憑他半吊子醫生的錯覺,還是什麼莫名感應,就在金谕快被情緒吞沒時,突然就接到了梁榞打來的視頻電話。
屏幕醒目的光亮直接将金谕的眼睛裡激出淚花,他擦過之後,選擇任由鈴聲響起。
直到執着地打過第三遍後,金谕才接起視頻,他能看見鏡頭另一端是很光亮的景物。
梁榞歡快的與金谕問好,并将背後工人辛勤洗車的畫面錄給他看,“你看,我保證過的吧,幹幹淨淨!”
而回答他的,是金谕溫柔的聲音,“是呀,你做得很好。”
明明這句話那樣溫和,卻被敏銳的人一秒抓出破綻。
梁榞保持着微笑,幾乎下意識地追問,“你怎麼了,怎麼鏡頭裡這麼黑?”
金谕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被戳穿的羞惱驅使着他直接挂斷,可不知怎的,在手指已經點到之前,卻又突然轉念。
為什麼要強裝沒事呢,為什麼要遠離梁榞呢?
今天他突然很想放縱自己。
疏遠和退後,可以留給明天。
今天的自己,就是想接近那一簇溫暖。
所以金谕沒有回答,他沉默下來,透過鏡頭去觀察梁榞的表情。
長時間的沉默讓梁榞皺起眉頭,他的眼睛狐疑地望過去,似乎想通過屏幕看穿那一片黑暗。
“是還不舒服嗎?”梁榞又問,他有些着急,同時也懊惱自己不該放心離開。
洗車店的聲音有些嘈雜,他便舉着手機,跑到一處僻靜的樹叢邊才停下。
在梁榞側耳湊近聽筒時,金谕知道那是在用呼吸聲來判斷他的狀态。
于是,黑暗中的金助理便刻意地喘得急促,聲音裡也夾雜着憋悶的痛苦。
聽到聲音的梁榞果然更加不淡定,他翹起的嘴角被焦躁抿平,酒窩也不見蹤影。
“你等我,我馬上過去。”金谕隻聽到這麼一句叮囑,而後鏡頭就黑了下去。
他也學着梁榞将耳朵貼近聽筒,隻聽見對面呼呼的風聲。
“你還在聽嗎?”
金谕過度喘息之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啞,他連續小聲問了兩遍,對面的人才抽開空回複。
“我在。”
“如果你難受,就和我說說話吧。比如。你現在在做什麼?”
深夜沒打到車的梁榞十分後悔,他深覺不應聽信司機的話,将金谕的車帶到這麼遠的地方清潔。
現在即使他跑出一條街的距離,仍然沒乘到車。
可時間不等人。
金谕在聽筒對側的急促喘息就像是藤曼,一直纏繞在他心上越來越緊。
但奇怪的是,他沒有任何想假借其他人手幫助金谕的想法,不管是林皓天還是其他人,梁榞都不想讓他們看到金谕的脆弱模樣。
可能是為了保護金谕的隐私吧,也可能是别的,那念頭在腦海裡隻閃過一瞬,并未被主人抓住。
他還是一門心思地撲在攔車上面。
“我沒事。”半晌之後,對面才傳來聲音。
金谕的手指不斷在身下毛毯上畫着圈,感受到軟和的觸感後再移開。
莫名的就像是觸碰到梁榞這個好脾氣的人…
明明可以不管自己,或是順手幫忙叫個救護,可這種選項像是沒存在他腦中一樣,傻傻的會被幾聲呼吸給騙過來。
而傻得還有自己,金谕發覺自己會因為梁榞那兩聲“快點開,我加錢”而微笑。
是因為想快點見到我嗎?
即使嗓子發癢咳嗽,可金谕仍然梗着和梁榞打趣,“你不如把錢加給我,我會努力活到你來的。”
還有心思開玩笑,這在金谕看來是放松的表現,可在梁榞聽來卻更加心焦。
他不喜歡這種調笑的口吻,更不喜歡生與死的玩笑。
此刻金谕的狀态明明就不對勁,也隻有還在病重的當事人才感知不到。
焦慮的情緒會無限放大患者内心的恐懼,轉而将其他真正的危險統統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