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遠,一行人很快到達。
村委主任過來給他們講解任務。
其實很簡單,就是去空巢老人家裡慰問聊天,打掃一下屋子,給他們宣傳一下防火防電防詐騙的知識,或者去留守兒童家裡提供幫助,開展一些助學活動。
接下來由婦女主任帶着他們,走進村子深處,那裡通常住着老人。
整個房子空空蕩蕩,風吹進,又吹出,偶爾吹來幾聲略帶沙音的歎息,仿佛在證明這房子确實是有人住的。
這便是大部分空巢老人的生活。
一行人到達第一個目的地。
房子的主人屬于一位老爺爺,姓周,在主任說明來意後,周爺爺立即熱情起來,拿出餅幹糖果之類的零食塞給覃山他們。
覃山笑着接過。
男生們掃蜘蛛網,擡水拖地,女生則擦桌子和窗戶。
房子不大,很快就完工了。
俗話說的“隔代親”大概真是至理名言,現在周爺爺坐在院中,周圍或坐或蹲或站着這些少年少女,笑得眯了眼睛,悠悠開口——
“我兒子啊,可有出息了,在大城市工作,能掙不少,就是平時工作太努力,忙得飯都不吃……”
“前幾年孫女被兒子兒媳接走,他們說大城市教育資源更好,前段時間還打了視頻。記得那小丫頭剛學會走路的樣子,我就在旁邊扶着,一搖一擺……”
周爺爺望着天,想到什麼說什麼,斷斷續續。
“我老伴走了大概有五年了,剛結婚時候的照片我還留着……”
“我年輕的時候啊,也跟你們一樣,看着就有朝氣……”
流水賬般從老年講到青年,最後,他看着這些“有朝氣”的娃娃,說:“真好啊。”
娃娃們很好。
年輕很好。
衆人的視線一直落在老人身上,都在凝神認真聽。
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而人這一生短暫,不可能聽完所有的故事,但碰到就是幸運,當是體驗了不同的生活。
有人來,就總有人走。
他的兒子來了又走,他的孫女來了又走,如今他們也是。
生活依然向前。
周爺爺可能會孤獨,深夜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茫茫夜色漫無目的地想,如果孫女在,家裡現在應該還是燈火通明。
也可能不會孤獨,他每天會和老友下棋聊天,從村這頭下到村那頭。
這些覃山都無從得知,他們就像兩股短暫交彙的河流,彙集又匆匆分開,在這之前經曆了什麼,之後又會經曆什麼,都跟他無關了。
惟願周爺爺能一切平安,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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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們又來到一對老夫婦的家裡,這次不再是一個人,可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人了。
與周老不同的是,他們的“空巢”不是因為子女的離開,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子女可離開。
覃山從他們口中了解到,奶奶小時候做家務被冷水凍過,之後就落下毛病,以至于不能生育。
這在他們那個年代是件非常要緊并且恥辱的事情。
女方家裡嫌棄,男方家裡不讓娶。
他們曾一起在花田散過步,帶着花朵的芬芳戲水溪間;曾在大雪天共同扶持着回家,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共白頭”。
爺爺不會因此放棄陪他走過了村子每一寸土地的愛人,不惜以斷絕關系來要挾,兩人甚至計劃了私奔。
心誠至此,家裡也不好再阻攔。
五十多年來,他們一如當初那般恩愛相守。
現實沒能拆散的,時間也不會耗盡。
“老頭子,今天給你炒盤土豆絲……”
“别放太多辣椒……”
“我想吃辣……”
“那就放一點點哈……”
覃山走時,聽到他們還在讨論土豆絲放多少辣椒的問題,不禁笑了起來。
很平常的小事,卻因為一起的那個人是你而變得不平常,于是和你的每一天都不平常。
“怎麼了?”林嶼問。
覃山彎着眼睛:“沒什麼,就是……感覺很幸福。”
“是說他們麼?”
覃山“嗯”了一聲,說:“當然,我也感到很幸福。”
林嶼忽然輕笑了一下。
“嗯?”覃山歪頭看他。
林嶼學着覃山的語調:“那我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