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閉上眼睛,哀嚎一聲,又躺倒在沙發上。
其實後來和周齊熟悉了之後,他隐隐覺得當初周齊應該不是那個意思。
隻不過當時他對周齊的厭惡已經是到了骨子裡,根本就沒有想過去問周齊。以至于後來這件事一直梗在他心裡,成了一根永遠也拔不出來的刺。
就在他思考的空檔,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兇狠急促的敲門聲。
江安愣了下,想起來應該是潘樂遊,從沙發上爬起來,過去開門。
來人跟他差不多高,戴着副無框眼鏡,神情冷漠,氣質如冰。
潘樂遊站在那兒的時候,就特别像女生們口中的高冷男神,可一旦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其實是個特别缺心眼的傻缺。
潘樂遊不喜歡周文煊,總覺得江安遲早會被周文煊給害了,但江安卻根本聽不進去,一頭栽進去,兩人因此吵了很多次,最後更是直接斷了聯系,一直到他死,都沒再聯系過。
乍一看到潘樂遊,江安還有些懷念,一些埋藏在腦海深處的久遠記憶,也像拼圖碎片一樣,一塊一塊地拼湊起來了。
他讓潘樂遊進屋,歎道:“好久不見。”
于江安而言,他和潘樂遊已經有幾十年都沒見過了,而對潘樂遊來說,他和江安也确實好久沒見了。因此也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麼不對,眉毛一挑,破口大罵:“江安你也知道我們很久沒見啊?!”
話裡帶了濃厚的怨氣,那張冰山般的臉也瞬間委屈了起來,他抿着唇,嘴角往下耷拉,一雙淺褐色的眼睛裡隐隐有水光浮現,正死死瞪着江安。
江安覺得有些好笑,笑眯眯地給他倒了杯茶,“是是是,這不是見到了?”
潘樂遊想都沒想,手一揮就直接打在江安手上。
“啪”
江安手沒拿穩,杯子掉在桌上,又順着桌子邊緣滾到了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空氣也跟着沉默了下來。
江安看着手上的茶水,輕笑了下,抽了幾張紙巾擦幹,又從旁邊拿了個幹淨的杯子,給潘樂遊重新倒了杯茶。
看着江安手背上的紅痕,潘樂遊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抹懊悔,在江安再一次将茶水遞給他的時候,頓了一下,接過茶杯,喝了口,算是不生氣了。
江安臉上笑容更燦爛了,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慢悠悠地抿了口,這才不緊不慢地道:“好了,現在可以跟我說說,這麼急着找我到底有什麼事了?”
他摸了摸自己似乎仍舊隐隐泛着痛的右臉,心裡其實已經猜得差不多了,但到底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很多細節他根本就想不起來了。就比如說他現在待着的這個房間,可以說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潘樂遊又看了眼他手背上的紅痕,推了推眼鏡,這才開口道:“還不是前兩天那事……你說你怎麼就和那種人扯上關系了?”說着他又用複雜的眼神看向江安,有些難以啟齒:“難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他是……”
潘樂遊憋紅了臉,後面的話也沒繼續說下去,隻是仰頭将杯子裡的茶水猛地灌了下去,滿臉的氣憤,和不解。
江安若有所思:“是誰讓你找我的?”
“還能有誰?”潘樂遊表情有些委屈,撇了撇嘴,憤憤道,“你們家除了你,我也就隻有你哥會找我!”
之前在電話裡潘樂遊就提了一嘴,但江安和自己的這個哥哥關系一向不好,屬于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的那種。
他話音一轉,又問道:“我剛剛隻發了地址給你,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個房間?”
潘樂遊總是會被江安牽着鼻子走,想都沒想就答道:“你忘了?這是我家開的酒店,你把地址發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诶對了,你怎麼會躲到這裡?”
*
江安有時候還挺同情潘樂遊的,長了一副精英面孔,大腦卻像是少了根筋似的。上學那會兒也是,總被人耍得團團轉,隻要别人對他好點,跟他“稱兄道弟”,他就樂颠颠地上趕着給人送錢,就算被欺負了也總是忍氣吞聲。
江安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再加上他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更是樂得看潘樂遊這種人被人耍。
兩人熟悉起來還是因為江安那天心情不好,結果正好撞上他們,就把他們給揍了一頓。老師找來的時候江安眼珠子一轉,指着潘樂遊說,是那群人先欺負了潘樂遊。
前一天晚上,江安看到潘樂遊因為沒帶夠錢,被那群人給打了一頓,胳膊上還有瘀青。
再後來,潘樂遊就認定江安是真心實意地對他好,主動貼上來又是送錢又是送吃的,可以說是把他當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而江安當時正好被停了生活費,也就理所當然地享受起了潘樂遊的讨好。
結果沒想到的是,兩人的關系,竟然就這麼一直維持了下來。直到周文煊的出現。
江安側身靠在車窗上,看着駕駛座上一本正經開着車的潘樂遊。
其實潘樂遊根本不近視,眼鏡也是平光的,還是江安送給他的。也許是有了鏡片的遮擋,潘樂遊整個人的氣質就不一樣了,不說話的時候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看着不太好惹。
“那個,”等紅燈的時候,潘樂遊推了推眼鏡,小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江安手背上瞟,“那個,對不起啊……”
江安笑着點了點頭,十分大方地原諒了他:“沒事。”
車子平緩地行駛在馬路上,兩人默契地沒有提起周文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多年不見的隔閡,似乎也在這斷斷續續的閑聊中,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