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樣,她忽然覺得這世上大概沒有人能真正走進霧星河的内心,她和霧星河已經認識了四年,但好像從來沒有看透過他。
他身上始終有一種與外界隔絕的疏離感,從她見到霧星河的第一眼起就是這樣。
她和霧星河,是幾年前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
在一場校園舞會上。
霧星河那時候瘦得厲害,臉上幾乎都沒什麼肉,下巴尖瘦,可依舊漂亮奪目。
他獨自一人坐在熱鬧的宴會場上,望過來的眼神平靜地像一口幽深的古井,他穿着随意,卻比場上所有精心打扮的人士還要吸人眼球。
方雅也不例外。
起初,方雅還以為是他生性冷淡,對喧鬧的宴會與社交活動不感興趣,後來才知道他是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包括生活。
他身上似乎總是帶着一股淡淡地疲憊感,在拒絕别人的同時,也在拒絕這個世界。
活得獨來獨往。
方雅花了很長時間想要去接近他,可每次都被擋在外面。
林醫生是她的小姨,一位很有名氣的心理學教授,方雅曾經向她打聽過霧星河的過往,但是出于職業道德,小姨并沒有對她說太多。
她隻說霧星河的精神狀态很危險。
他就像一個病入膏肓,馬上就要停止呼吸的病人,卻又不知因為什麼,在強撐着最後一口氣,苦苦支撐。
要是哪一天這口氣散了……
方雅有些不敢去想那個畫面。
她不知道那個在支撐着霧星河的東西是什麼,直到現在,她也依舊不明白。
而看樣子,霧星河也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
方雅深呼吸一口氣,放棄了兩人剛才的話題。
“我來……其實是替徐伯母轉告你一聲,後天就是霧伯父的生日,她希望你能回去一趟,伯父也很想你。”
其實霧家的事情,在圈子裡幾乎就是半公開的秘密,哪兒有什麼父慈子孝,全都是演給外人看的罷了。
可是像他們這樣的家族,不都是這樣嗎?
霧星河聲音沒什麼起伏,“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方雅總覺得這才幾天沒見,霧星河身上好像有哪些地方跟以前不一樣了,也變得更加陌生了,尤其是他來了榆城之後。
她忍不住問了句,“那你以後……都不打算回去了嗎?”
回去嗎?
霧星河在心裡問了自己一句,他對那個地方并沒有多少眷戀,這個答案幾乎是不必考慮的。
“我知道了……”
他的沉默,讓方雅明白了什麼。
她眼底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
當年她以為自己已經是霧星河的朋友了,結果霧星河隻是記住了她的名字,現在她以為兩人關系已經很好時,結果霧星河仍然把她當成随時可以放棄的人。
她開始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堅持,說不定都是錯的。
·
霧家在首城的地位屈指可數。
雖說自從十年前霧清澤出車禍後,躺在床上昏迷了兩年,霧家就開始走下坡路。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霧家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觑。
霧清澤以前是個風流浪蕩、溫柔多情的男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引得剛上大學,青澀美麗的徐子舒一見鐘情,甯願放棄文學系高材生的文憑,也願意未婚先孕,給他生孩子。
然而自從車禍醒來,發現自己雙腿截肢後,霧清澤整個人都變了。
剛醒來的那兩年,他脾氣變得極度惡劣,動辄打罵下人,有時候連徐子舒也無法幸免,内心更是變得過度敏感,家裡的傭人每天進出都小心翼翼的。
要是擱以前,霧清澤的生日必定要邀請各家名流,大辦特辦,揮金如土。
這幾年卻都是家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就結束了。
大概是因為人到晚年,再加上長年患病的原因,他開始對家庭、對親情重視起來。
不過說是一家人,其實也就四個人而已。
哦對,忘了介紹。
霧家的孩子一共有三個,兩男一女,霧星河的年齡最大。
比他小三歲的那個是弟弟,小五歲的那個是妹妹,都是霧家原配夫人在婚後生的。
十年前車禍裡去世的那個就是弟弟,現在霧家的孩子裡,隻剩下他和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可能是因為早産,所以霧月明的身體從小就有些孱弱。
至于為什麼早産,他猜測,估計是當年被他母親氣到了吧。
畢竟有的男人,總是在那段時間控制不住自己。
“月明,去叫你哥來吃飯了。”
“好。”
沙發上正抱着一本文藝小說看得入迷的女生,聞言輕輕合上書。轉身往一樓的書房走。
霧月明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霧清澤,隻不過因為常年吃藥,又不怎麼運動的緣故,她身形瘦弱,氣質更偏文靜。
“叩叩——”
霧月明敲開書房的門,懂事兒的站在門口,沒有随便往裡面進,“星河哥,吃飯了,徐阿姨讓我來叫你。”
霧星河從文件裡擡起頭,看了眼站在門邊的女生,霧月明雖然有點瘦,但是身高卻足有一米七五,在女生中可以說是鶴立雞群了。
“知道了。”
他扔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越過她往外走。
霧月明看書的時候,臉上習慣性戴一副金絲眼鏡,此時走廊的燈光照在她臉上,兩隻鏡片有些反光,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把視線從大搖大擺往前走的霧星河身上收回來,目光在書房裡那堆文件上停留了兩秒,又飛快移開。
随後輕輕合上門,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