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
某高等學府的教授宿舍樓。
低矮的紅色小樓分布在郁郁蔥蔥的樹木間,陽光穿過樹葉間隙,灑在庭院白色的小茶台上。
桌邊坐着兩名女性。
略微年長的那位,端起桌上的咖啡輕抿一口,又輕輕放下,看着面前郁郁寡歡的侄女,不由歎息一口氣。
“凡事皆命,半點不由人。”
女人面容祥和,保養良好的皮膚上看不出多少皺紋,她眉眼平和而舒展,語調緩慢。
“有些事情既然明知道沒有結果,那就放下吧,這朵花又哪兒招惹你了。”
坐在她對面的方雅,一聽這話,更加難受地摘着手裡的一支花,直到花瓣都被她摘幹淨了,隻剩下光秃秃的花蕊和花枝。
方雅垂頭喪氣地看着一地粉色花瓣,咬着嘴唇,有些賭氣道:“這花長得不好看,我不喜歡。”
“你呀……”
女人忍不住笑着搖搖頭,有些拿自己這個最疼愛的小侄女沒辦法,“你這孩子從小就是這副倔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
方雅生氣地把手裡的花枝一扔,“林姨!那我……那我也不想的嘛,誰讓我就是喜歡他……”
林醫生見她一臉難過,一時間也不好苛責她什麼。
感情的事情,是這世上最不講道理的事情,有時就算你付出再多努力和真心,也不一定能得到回應。
要不然這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
林醫生歎口氣,“可是小雅,感情的事光你喜歡沒用,我很早之前就勸過你,星河的病情不太樂觀,況且……他也不會讓自己愛上别人。”
方雅有些難受地别開臉,“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就更不應該讓自己陷進去,星河是個好孩子,但是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林醫生語重心長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作為霧星河這些年的主治醫生,她很清楚霧星河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些他極力掩藏的過去,就連她也隻能通過他碎片般的夢境,以及噩夢驚醒後的呓語,才能知曉一二,始終無法完全得知。
可見星河這孩子的心理防線有多高。
這意味着那些過去對霧星河造成了巨大的創傷,但同時又對他格外重要。
痛苦到他既不願去回想,又強迫着自己一遍遍去回憶。
面對姨媽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方雅不由恍惚了一下,“姨媽,星河的病……”
林醫生回想起昨天和霧星河的那通電話,他的狀态似乎沒有方雅給她描述的那麼樂觀。
反而像是在壓抑着什麼……
這孩子太聰明了,以前就知道如何在她面前僞裝自己來逃過測試,曾經一度讓她以為他都要痊愈了,如今隔着大洋和手機屏幕,她更是無法準确判斷他的情況。
他這樣很危險。
人一旦壓抑久了,等到情緒撐不住要爆發的時候,就會傷人傷己。
林醫生輕聲安撫侄女,“放心,他的病情應該還好,隻要不經受太大刺激,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的。”
“……真的嗎?”
然而方雅卻沒有放下心來,反而被她這句話,勾起了一段好幾年前的回憶。
其實從認識的霧星河的第一天,方雅心底就有個聲音告訴她,這個人是不屬于她的。
因為他的眼神太冷,不是對别人充滿戒備的那種冷漠,而是對所有人和事物都失去興趣的冷淡,對周圍一切都漠不關心,無所謂的态度。
孤僻的性格與美麗耀眼的外表,在他身上形成了一股既矛盾,卻又具有緻命吸引力的獨特氣質。
反而更加令人移不開視線。
方雅在學院裡也不是沒有人追,可她就是想追在那個憂郁漂亮的少年背後,也幸好是這樣,才讓她得以撞見對方自|殘的一幕。
那是在一個陰雨天的傍晚。
霧星河那天請了一天的病假沒來上課,方雅大着膽子去主動敲了隔壁公寓的門,還拿着自己親手做的食物,可是她敲了好久的門都沒人回應。
失望的她,抱着一絲僥幸摁了下門把手。
房門居然沒有鎖……
那一瞬間方雅腦海中閃過許多可能,學院區這邊治安雖然還不錯,但偶爾也會聽到一兩起入室盜竊案,霧星河這麼謹慎的人,不可能會忘了鎖門。
這下她再也顧不上什麼,推開房門就沖了進去。
客廳裡拉着窗簾,光線透不進來,整間屋子壓抑得很,還有一種濃郁的甜膩糖果味,有點像中央大街賣的很火的那家手工糖果。
她還覺得奇怪,畢竟霧星河從來不愛吃糖果這類甜食,房間裡哪兒來這麼大味道。
客廳裡沒人,方雅便自作主張又上了樓。
卧室的門一樣沒鎖。
當時她心裡隻想着快點找到霧星河,确認他是否安全,絲毫沒注意到周圍的不對勁。
所以當她推開卧室門看清楚裡面的景象後,才會吓得整個人愣在原地。
卧室内。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大量光線,隻留出一條狹窄的縫隙,漏出一道微弱的光芒,照在一旁地闆上的年輕男人身上。
昏暗的視野,讓方雅差點沒認出來那個人是霧星河。
他身上裹着一件白色浴袍,敞開的領口下是他瘦到凸起來的鎖骨,他跪坐在地闆上,腦袋靠着窗簾抵在玻璃窗上,目光望着陰郁的天空。
不知道在看着哪個方向。
兩條細瘦的胳膊,從浴袍裡滑出來,垂放在大腿上,一隻手翻過來,微光下能看到他血管清晰的手腕。
另一隻手,則握着一把銀色刀片。
鋒利的刀尖已經刺入皮肉之下,卻在方雅推門而入的瞬間力道下意識一松,最後隻飛快地在手腕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直線。
“铛啷”一聲。
刀片被方雅下意識揮手打落在地闆上,銀色的刀身反射着窗外的光,像淬了毒般冰冷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