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時更加無語了,兩個毛都還沒長齊的臭小鬼,一天天學人家鬧什麼矛盾,還玩離家出走,幼不幼稚。
“假的,我騙你的。”
江川一愣。
餘晖無奈道:“霧星河在家裡呆得好好地,下周一就去學校報道了。”
“噢……那就好。”
江川頓時松了一口氣,但随即又無意識地皺起眉頭,好像心底反而在期待着誰來,對方卻沒有來的淡淡失望。
餘晖看見後搖搖頭,算了,懶得管。
自生自滅吧。
唉……
還是年輕,還是青春啊!
然而被他評價為“青春”的十九歲少年,身上卻沒有一點青春的朝氣蓬勃,他周身被一股郁悶和陰沉環繞着。
自打那晚,他從家裡落荒而逃後,江川就陷入了一灘擺脫不掉的黑暗泥沼,每天睜眼閉眼都是那副極具沖擊力的畫面,讓他白天黑夜都不得安甯。
他起初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但那顯然是真的。
後來他懷疑霧星河是不是被别人帶壞了。
可思來想去,霧星河的交際圈很小,就連同班同學都沒見他跟誰關系好過,不存在被什麼人帶壞的可能性。
那難道是不小心看到了什麼?
可是……
按理來說,霧星河今年都十六歲了,已經是個發育正常的男孩子,有那種行為是很正常的,至于他那件黑色短褲,也許是不小心拿錯了也說不定。
就算他們兩個的尺寸相差有些大,短褲大小也不一樣,拿錯的可能性更是小,但那也可能是他拿來擦桃子汁的,畢竟弄髒了床單也不好。
怪難洗的,這是好習慣。
反而是他的反應有些太大了!
他那麼一驚一乍的,搞得好像霧星河真的對他有某種說不出口的隐秘想法一樣,而他還搞笑地跑出來躲着不回家,這不是扯嘛!
本來沒有什麼,青春期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就這麼被他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對,沒錯。
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
所以隻要他現在就動身去鄰市,然後在一個月後趁着休息時間回來一趟,裝作不知情,這樣事情就能順利翻頁了。
他相信霧星河到時候應該也會把那件事給忘了,他們誰都不再提,以後就還是好兄弟。
可是,那就隻能是好兄弟了吧。
不會再有其他……
“服了,能不能别想了!”
江川低吼一聲,腦袋裡剛剛梳理好的思緒,再一次開岔,他絕望地蹲在牆角,雙手抱頭,又開始繼續種蘑菇。
少年埋在膝蓋大腿間的臉上全是糾結。
明明有什麼答案即将呼之欲出,卻又隔着一層堅不可摧的薄膜,刀槍難破。
他還太小了,對感情懵懵懂懂。
而他作為年長了他幾歲的人,不能就這麼自私地把人帶向那條崎岖坎坷的道路上,他不能……
他真的不能那麼做……
他甚至身上還背着家裡的巨額債務,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還清,他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就被綁在這座小城鎮裡。
可他還年輕。
學習好,家世好,性格好,什麼都好。
他會去大城市上學、生活和工作,他會站在耀眼的燈光下和無數人愛慕的眼神中,他會變得成熟俊朗,他會擁有一份小城鎮出身的汽車維修工人,想都不敢想的光鮮亮麗的幸福未來。
他願意陪着對方去任何地方,也很想陪着他去看山看水看雲霧,看日出日落。
但是怎麼能以那樣的身份呢?
不合格的啊……
“江哥,樓下有人找!”
江川:“……”
他沉浸在自己的黑暗中,煩惱地将頭發揉亂。
“江哥,有人找!”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剛才在樓下喊他的聲音出現在他背後,“你家那個漂亮小孩兒來找你了,應該是有什麼事兒,你見不見?”
還真來了。
江川沒轉身,依舊蹲在牆角種蘑菇。
他此刻神情麻木、雙眼無神,這幾天的苦思冥想已經快要耗盡他全部的精力了,他像是打算用這種方式,将腦袋裡的另一道聲音耗死,似乎這樣就能做出決定了。
他聲音沙啞艱澀,透出一股瀕死般的掙紮,“……就說,我不在吧。”
身後的人歎了口氣,顯然習慣了他的狀态,沒多問什麼就轉身下樓了,然後再也沒上來過。
·
原本晴朗的榆城,在半小時前忽然陰雲密布。
天空暗下來,狂風大作,灰黑色的大片烏雲在昭示着接下來将有一場大暴雨。
這是今年夏天的最後一場暴雨。
呼嘯的風和随風搖曳的樹枝,也再為這場轟轟烈烈、熱情似火的夏日盛景送行。
酒吧裡漸漸熱鬧起來。
天一黑,落日酒吧就準備開始營業了,有些習慣早來的客人,此刻已經坐在吧台邊獨自小酌起來,偶爾和認識的人随口聊着沒什麼營養的話題。
音響裡播放出舒緩的音樂,是樂隊在測試設備。
樓上抱頭蹲在牆角的人,也站起身活動着兩條因為蹲久了,變得酸麻刺疼的腿和腳,他站在原地久久不敢走動,等着那股麻勁兒褪去。
忽然,他眼前一片黑暗,整個人摔在地上。
江川:“……誰在地上亂放酒瓶。”
剛說完,他才發現那是自己亂放的,沙發周圍的地上,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堆他這幾天喝空的酒瓶,有十幾瓶,可他還是沒醉的感覺。
江川手撐在地上,艱難地想爬起來,卻失敗了。
他幹脆躺在地闆上不動了,面朝天花闆,耳朵裡聽着音響喇叭飄出來的歌頌偉大愛情的樂曲。
聽了一會兒,他心髒突然沒由來得抽疼了一下。
他沒當回事。
幾秒鐘後,心髒再次快速地跳起來。
這次的抽疼感加重了。
“……為什麼,會聽到有人在喊我。”
心髒傳來的不适感,讓江川有些恍惚地坐起身,他扭頭望向四周,二樓此刻很安靜。
一樓的音樂聲也是極其舒緩的純音樂,但卻讓他感到一股恐懼般的心悸,過快跳動地頻率讓江川有些慌神,仿佛将要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悲劇。
他一隻手抓着心髒位置,另一隻手扶着牆壁站起身。
江川慢慢走向樓梯口,随後腳步逐漸由慢走變成了快走,又從走路變成了奔跑!
不對,這種感覺很不對!
他一下樓就在人群裡搜找着什麼,看到剛才上樓的那個人後,就跑過去一把拽住對方,有些莫名其妙又着急地問:
“霧星河剛剛有沒有跟你說他要去哪兒?或者他有沒有跟誰走?!”
那個人先是驚訝江川居然下來了,後是被他問的一愣,反應了好幾秒才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說完你不在後就進來了。”
“你再想想!”
少年突然暴怒起來,随後語氣又變為哀求,“麻煩你……再想想,你再想想……”
“好吧,我想想……”
那個人撓撓頭,隻好仔細回想着當時的畫面,他有些不确定道:“當時外面應該就我們兩個人,除了……馬路對面好像停着一輛黑色桑塔納,嘶,你這麼一說,那個車牌我好像……”
好像還有點眼熟。
“诶,江川你去哪呢?!”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江川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路過餘晖時,他随手就扯了對方身上的車鑰匙,等餘晖追出去時,隻看見紅色機車的背影和一地尾氣。
“卧槽,江川!”
酒吧門口差點被他撞飛的胡冬冬,一臉懵逼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問餘晖:“他這麼着急幹嘛呢?!”
餘晖皺眉,“不知道。”
他扔給胡冬冬另一把車鑰匙,“你追上去看看,讓他别沖動。”
事關兄弟,胡冬冬想也沒想拿了車鑰匙就走。
可他車技沒江川好,追了很久才在一處被兩輛貨車擋住的路口,截到了江川。
胡冬冬扯着嗓子使勁兒喊:“你去哪呢?騎那麼快還不戴頭盔,你不要命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江川扭頭去看他,整張臉慘白慘白,頭發被風吹得伏倒在後腦勺,他嘴唇顫動道:“……冬子,你現在就去報警。”
“你說什麼?”
胡冬冬下意識驚了,他不敢置信道:“你……你犯什麼事兒了?!”
江川:“别問那麼多,你現在就去報警,一定!務必!我不管你用什麼借口,你必須幫我把警|察帶到那片廢棄的廠房,我求你了!”
江川:“時間來不了!”
撂下這句話後,江川就像箭一樣沖了出去,轉瞬間就沒了身影,方向是朝郊區廢廠房的位置。
“卧槽……”
胡冬冬喃喃道:“搞什麼東西啊,為什麼突然要報警,我對這兩個字有心理陰影啊……”
“還沒有理由,我這豈不是報假|警……”
胡冬冬作為一個五講四美的三好學生,人生中這還是第一回碰到這種影視劇情節,他小心髒砰砰砰地亂跳起來,思考了一分鐘後,還是決定相信自己兄弟。
“操他大爺的!”
胡冬冬掉頭朝反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