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鄉間泥土路上晃晃悠悠,出發沒多久天就開始下雨,已入冬了,從高空墜落的雨滴冷得刺骨。
日落黃昏時,虞影和陸驚瀾總算來到了木棉村。
等過了木棉村,馬夫不可能繼續跟着他們西行,因此虞影和陸驚瀾商量後決定将馬車買下來,等第二天讓馬夫自行回縣城。
他們給的價格公道,足夠馬夫回到縣城重新置辦一架新的馬車還有富餘,馬夫沒想太多便答應下來。
木棉村很小,也不富裕,村裡人多數隻能維持個溫飽,連能養牛的人家都不多,更别提見過馬了。
村路上骨碌碌行駛着一架高頭大馬牽着的車,簡直難得一見,村裡人探頭探腦的,都從屋子裡出來看熱鬧。
虞影和陸驚瀾先來到了從前的陸家。
然而到了陸家,卻發現房子已經被拆了一半,院籬在地上橫七豎八躺着,房子的土牆垮塌,露出裡邊的柱子。
陸驚瀾站在原地,癡望着斷壁殘垣,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虞影來到他身邊,剛想出言勸慰兩句,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到:
“是陸家小子不是,你咋回來了?”
轉身看去,一名肩扛水桶的年輕男子神情頗為意外,男子一身粗麻衣裳,小麥膚色,相貌憨厚。
陸驚瀾認出了他,“木二哥,我家這是怎麼回事?”
被叫做木二哥的男子撓了撓頭,尴尬一笑,“哎喲,你不知道,你走之後,你娘就把你家的地和房子全賣給旁邊的石牛叔了。石牛叔兒子在縣城裡賺了大錢,要蓋大房子呢。”
“原來是這樣,多謝木二哥告知。”
陸驚瀾習慣性抱拳行了一禮。
結果卻是吓住了木二哥。
剛才他從背後看過來,就沒太敢認。
因為陸驚瀾的變化太大,不再是那個穿着灰撲撲粗布衣裳去打水、下地的鄉野小子了。
他如今的穿着是木二哥在夢裡也想不出來的樣子,或許比縣城裡最貴的緞面衣裳還舒服,被太陽一照,竟還隐隐散發着碎光。
簡直就跟神仙一樣。
怪不得人人都想修仙呢。
雖說從前陸驚瀾的性子就和村裡撒尿和泥的那群臭小子們大不相同,頗為内斂溫和,但人靠衣裝,如今仙袍一穿,從前的那股還不大看得出來的氣質立時一振,芝蘭玉樹,如沐春風。
木二哥忽然感到惶恐,他是不是不應該和陸驚瀾搭話?畢竟現在兩人之間已有雲泥之别。
陸驚瀾并不知木二哥心中所想,而是對着虞影說:“這可怎麼辦,沒了歇腳的地方,我們繼續趕路嗎?”
虞影盯着陸驚瀾的眼睛瞧,看出他其實是想多留一會兒。
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地方,怎麼可能不懷念呢?
“不是說要帶我看看你家鄉?起碼要逛逛吧。”虞影說。
“那、那個……”木二哥變得有些忐忑,“要不先去我家坐坐?我正好也打水回去灌水缸呢。”
木二哥家就是村長家,他是村長木德生的二兒子。
“爹,娘,我回來了,陸家哥兒也回來了,我把他帶家裡做客。”
聽見聲音,木德生和妻子從屋裡走出來,一瞧見院兒裡站着的兩個年輕人,他們頓時呆住。
初冬天涼,虞影沒有靈氣護體,穿的是豐饒縣城買的冬衣,绀藍色祥雲紋緞面長袍,内裡與邊緣縫了雪白暖和的狐狸毛,保暖又好看。
他一雙眼如含星辰,鼻尖因吸了冷氣而微微發紅,呼吸間噴灑出白霧。
嘴角勾着笑意,看上去平易近人,周身氣場卻莫名叫人不敢接近。
可能是他肩膀上站着一隻兇神惡煞的烏鴉的緣故。
相比之下,穿着神霄宗弟子常服的陸驚瀾就顯得和這冬季有些格格不入了。
但他也同樣氣質非凡,哪裡看得出他其實是在此長大的孩子?
恍惚間木德生還以為自家老二在說夢話,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是陸家那小子,但定睛看清長相,果真是陸驚瀾。
木德生夫婦倆一時恍然,不知是不是應該跪下來行禮啥的。
直到陸驚瀾一句:“德叔,我回來看看,您老身子還好?”
還是熟悉的聲音,木德生頓感親切,讓開身,招待道:“外邊冷,快進來,屋裡有火爐子,暖和。”
陸驚瀾帶着虞影進了村長家。
木德生囑咐妻子今晚多做兩個菜,又指使二兒子去倒茶水,自己則坐下陪客。
屋裡的确暖和,陸驚瀾坐下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摸虞影的手。
“待一會兒應該就能暖和起來了。天兒越來越冷,得給你做個暖手爐拿着。”
沒有靈氣護體,外加這身子本就羸弱,還沒到冬天的時候虞影偶爾都會手腳發涼,神霄宗仙門四季如春,凡間的冬天卻是很冷的。
“不要。”虞影蹙眉,“走到哪兒都捧個小暖爐多沒氣勢,叫人看扁我。”
陸驚瀾真是要被氣笑了。
木德生不敢出聲,等他倆說完了,才問:“這位是……”
“是我的同門師兄。”陸驚瀾道,“此次我是奉師父之命下山辦事,師兄與我一起,因為順路,所以回來看看。德叔你不必拘禮,師兄是很随和的人,和對待我一樣對他就好。”
說到這兒,虞影很配合地露出了一個随和的笑容,喊人:“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