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集合時間一到,陸擇栖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練習室。
中午看過許維耍寶、回宿舍又聽了室友們不少吐槽,還舒服得睡了一覺,本以為上午遭受的精神傷害已經修複,可來到這扇門前,他仍感到腿部肌肉發緊,遲遲不願再上前一步。
“這麼準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回過頭卻對上了四張臉。
他驚訝于自己竟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走近。挨個看過去,和他講話的是張寅,對方面容平和,嘴角帶笑,似乎并沒有受到孟凡炟那些話的影響。身後跟着的則是同寝室的三人,湯寶元、郭義和金子皓。
感知到他詫異的目光,湯寶元疑惑地眨了眨眼,笑起來:“怎麼了,不進去嗎?”
“進。”陸擇栖連忙打開房門,閃進屋内。練習室仍保持着上午大家離開時的樣子,筆記本翻開幾頁,倒扣在地闆上;電腦連接着充電線,斜斜地放在角落,屏幕雖已熄滅,電源按鈕卻仍是亮着,鮮明地揭示出所有者離開時的匆忙。
其餘四人也挨個進門,有來有回的談話聲逐漸将房間填滿,透過巨大的牆面鏡,陸擇栖好奇地偷偷觀察起其他人的動作。
他所擔心的尴尬場面統統沒有發生。
因“同住一個宿舍”就被湯寶元選入這個小組的四個人之間,幾乎并沒有發生太大變化,上午的事似乎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影響,大家仍是如過去的幾日一般,慢吞吞地做着熱身運動,話題零碎地抛來抛去,聊天内容沒什麼營養,隻是無足輕重的閑話。
不,變化也是有的。之前,他們更喜歡分頭行動,每人到達的時間都不盡相同。雖住在一起,卻也都有着身處其他組的朋友,特别是金子皓,每次休息時間都會溜到别人家練習室裡玩,集合時間到了也不願回來,偏偏要叫人去抓。
可剛剛,他們則罕見地聚在一塊,同時到達門前,其樂融融,親密得仿佛從來不曾有過嫌隙。陸擇栖合理懷疑,他們應該是約好了一同從宿舍出發,整段路程都在一起。
這是什麼情況?
過去沒多久,門口再次傳來聲響,陸擇栖用不着回頭,便已從鏡子裡窺見了最後兩人的身影。劉墨湘走在最前,稍作停頓,用手擋了一下門,很快,從後面伸出的一隻手接替了他,門被推得彈動一下,卻沒受到多大的力,合掩時悄聲無息的。
陸擇栖注意了一下孟凡炟的表情,臉部肌肉緊繃,嘴角自然下垂,眼神晦暗不明,渾身透露出一股肉眼可辨的漠然。不過,對方平時也是這副對所有人都愛答不理的樣子,沒辦法由此判斷出情緒。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組成員已全部到齊,張寅正坐在電腦前研究着什麼,陸擇栖走過去,輕聲詢問:“要開始嗎?”
“好啊。”張寅笑着回答,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輕松表情。
語落,張寅便扭過頭去招呼其他人。
出乎陸擇栖意料的是,下午的進度竟異常順利。起初光是集合時沒人遲到這點就足夠令他意外了,練習開始後,大家雖然在技術層面上沒有呈現出明顯的進步,态度卻比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上午還自信滿滿的郭義好像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局限似的,在團體舞上認真了不少,甚至休息時還主動像張寅請教了一個動作——雖然跳得仍有些叫人不忍直視,好在稍微積極進取了些。張寅看着他那略顯滑稽、明顯未曾努力練習過的舞步也不惱怒,反倒心平氣和地為他做起了示範,還掰着他的兩條動作糾正姿勢。
而自始至終都對公演舞台興緻缺缺、因排名過低幹脆擺爛的金子皓,也難得沒怎麼走神,磕磕絆絆地将每輪舞蹈跟了下來。雖然,休息時間仍會跑出去,再由湯寶元負責抓他回來。
其他兩位……好像沒什麼變化。劉墨湘看起來比較内向,平日裡就不怎麼愛和大家講話,除去團體練習,就隻是窩在角落複習自己的part。幾小時前剛剛痛擊過隊友的孟凡炟則是老樣子,練習時倒是老實配合,沒在說過什麼,又由于底子較好,動作走位也記得牢,沒出過錯,因此從頭至尾也沒人就表演内容同他說過話。至于練習之外……很難說是别人無視他,還是他在無視别人。
陸擇栖覺得小組內的氣氛有些奇怪,可具體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又說不上來。與之前相比,這天的練習反而是最輕松最順暢的一次,張寅不再眉頭緊鎖一臉焦急,其他人也沒那麼我行我素,整體氛圍比過去竟好轉許多。
明明上午分别時還——
不對,難道就是因為上午的事,所以才會……
休息的間隙,陸擇栖往牆邊一靠,視線無意識地在房間內遊走,心裡漸漸升出一個猜測,又飛快地被他自己否決。
他想,難不成是末尾孟凡炟那番話起了作用?原本,對小組現狀最為不滿的人是張寅,郭義和金子皓大概是因為當着全組人的面遭指責,被落了面子,雖自知不占理,卻平白生出一股勇氣來,不惜以拉他人下水的方式為自己辯解起來。
那時陸擇栖就曾隐隐擔心,估計再讓他們有來有回地怼上幾句,老實待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自己和湯寶元估計也會被掃射到。
當然,從最後結果來看,他的确短暫地當了下靶子——不過手持射機槍的人換成了孟凡炟就就是了。經由對方這麼一鬧,早前三人之間的那幾句摩擦突然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再加上他們本就是舍友,相處時間更長,和解的時機也更多。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有了孟凡炟這一位顯而易見的大惡人,他們之間的距離或許已被迅速拉近,甚至達成了共識,這才有了一宿舍四個人其樂融融準時來練習的場面。
就當前所造成的結果看來,小組現在的狀态好像還不錯?沒人吵架,沒人發火,練習也順利進行了……
難道說那些話時,孟凡炟已經料想到了此刻是局面,才——應該不可能吧。陸擇栖無意識地搖搖頭,任他怎麼去看,對方也不像如此有……呃、奉獻精神的人。果然還是巧合吧。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與他隔了半個練習室那麼遠的孟凡炟突然站起身,朝他走來,一時間,其他人的談話聲也漸漸停息了,他一頭霧水,下意識地坐正,對方在離他半米的位置停住了,居高臨下地,輕飄飄地瞥他一眼:“你中午和他們告狀了吧。”
是個肯定句。
陸擇栖登時有些心虛。沒錯,他也覺得自己有點像和同學有了矛盾之後就去給老師打小報告的那種煩人小孩。
“……”沒等他想出适合的話,孟凡炟一擡下巴,拐個彎走了。
不會是回宿舍後林育睦他們說了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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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解散仍是老時間。這回是孟凡炟和劉墨湘先走,郭義和金子皓随意聊着天,不緊不慢地穿上外套,看上去也要立馬離開。
“我再複習一下個人part,你們先走。”張寅又去擺弄電腦,頭也不擡道。
湯寶元一會兒看看這邊,一會兒看看那邊,似是仍在糾結。最終,他湊到張寅旁邊,說也要留下。
臨走前,陸擇栖看到他小幅度地朝這邊擺了擺手:“擇西,明天見了。”
“嗯。”陸擇栖應了一聲,心想對方果然還是沒叫對他的名字。
出了房門,他小跑了幾步,正好在樓梯追上了先一步離開的郭義和金子皓,詢問可不可以一起走。兩人答應地很是痛快,還主動問他要不要一起錄下班視頻。進了小房間,三個人擠在一起面對鏡頭時,氣氛還是難以避免地變得有些尴尬,每人隻草草說了幾句話就算結束。
和這兩人一起,完全是他的突發奇想,可能是練習室門關閉時磕出的聲響刺激到了他的神經,他突然靈光一現,想和這兩位組員共走一段下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