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擇栖感受到肩膀傳來的觸感，餘光裡，索朝祺舉着手機緩緩靠上來，将兩人的臉框進屏幕裡，一個笑意盎然，一個稍顯驚訝。

“啧，你好歹笑一下嘛。”快門聲響後，索朝祺盯着照片看了好一會兒，語氣略帶不滿，他再次舉高手機，精準地上揚四十五度，“再來一次！”

陸擇栖朝着鏡頭笑笑，未等他反應過來，對方的指尖早已按在屏幕上，唰唰地連拍十幾張。

“等下再慢慢挑。”索朝祺又點了幾下屏幕，似乎是換了種濾鏡，畫面上色彩清亮了許多，他反手比了個剪刀，用手肘偷偷頂了身邊人一下，說“繼續”，找準角度後忽然提高了聲音，“後面的朋友擡下頭。”

“咔嚓”一聲過後，林育睦才來得及“嗯”了一下，眼睛裡仍帶着迷茫。

“怎麼樣，是不是還挺不錯的？”索朝祺轉過身，将手機伸到桌對面，林育睦注視着屏幕，點了下頭。

“我可以發吧？”索朝祺收回手，盯着看了一會兒，很快又變了卦，“算了，我還是自己來吧，要是有人罵我蹭熱度我會直接哭出來的……诶，對了——”

他短暫地沉郁了兩秒，随即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上表情立刻鮮活起來，“難得有機會，我要趕緊去看看粉絲都在說什麼。”

“不和家裡人打電話嗎？”陸擇栖有些意外，仔細一想自己好像并沒有立場說這種話，他面前的桌面上靜靜躺着一個手機，距拿到之後屏幕隻亮過一次，還是為了查看時間。

直到現在，他依然很難将自己與名叫“陸擇栖”的人看成一個整體，盡管他擁有對方的相貌、享有對方的全部記憶，可看向鏡子時，他仍然會有片刻的慌神，仿佛是在注視着完全不同的人。

可如果他不是陸擇栖，他又是誰呢？

系統曾告知他，隻要能成功出道，他便能返回原來的世界，繼續以前的生活。

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原來的世界又在哪裡？

随着記憶的逐漸喪失，他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當回去的那一刻來臨時，他應該懷着怎樣的心情離開這裡，去迎接未知的人生呢？

這些，此刻的他統統不得而知。

他深吸一口氣，打算不再去思考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對于目前的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十五天之後的公演，在那天到來之前，他想要要拼盡全力，嘗試着和現在的同伴們一起，創造獨一無二的、完美的舞台。

手機屏幕仍是漆黑一片，但他并不打算将其拿起。

和通訊錄中的親人打電話會令他不知所措，雖然對網絡上有關自己的讨論産生過好奇，但他自知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前去面對。為了不受到外界信息的影響，還是什麼都不做為好。

至于自拍……不久前剛通過官方賬号上傳過，應愛沒有再發的必要吧？而且自己的拍照水平……

“不是吧……”索朝祺忽然重重地歎起氣來，面露不悅，手指飛快地劃動屏幕，“我都已經把不喜歡他表現得這麼明顯了，我倆這cp怎麼還越來越火了？你說這奇不奇怪？”

兩個字母咬得字正腔圓。

“……嗯？”陸擇栖反應了下，微微側身，不确定對方是不是在同自己講話。

“還好，”下一秒，索朝祺便直直地看過來，眼角帶笑，“你和我也挺受歡迎的，不錯不錯。”

陸擇栖沉默幾秒，艱難地開口：“……你在看什麼？”

“超話啊，”索朝祺回答得理直氣壯，毫不遮掩，“俗話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幹咱們這一行得，就得打入粉絲内部，看看大家都喜歡什麼，然後随機應變，比如！”

他誇張地停頓一下，成功吸引全場目光後繼續展開演講：“粉絲喜歡我穿白色我就多穿幾次，粉絲喜歡看我撒嬌我就多賣賣萌，粉絲喜歡看我和某位選手一玩，我就時不時地去找他說說話……這樣她們才會更開心嘛。

“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學到了？”

陸擇栖遲疑地接話：“有……點……”

“不是，”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許維從電腦後面冒出頭來，聲音幽怨，“你們能不能聊點能播的？”

大多數選手拿到手機後，第一件事便是和家人朋友通話，練習室這種封閉空間不太方便，大家拿着手機，不約而同地走向門外，留下對通話沒興趣的幾人待在房間裡。

桌旁，發過誓的許維一步未動，仍老老實實地守在電腦前幹活，難得保持了沉默。

直到剛剛，他終于按捺不住，絕望地站出來，憤憤不平道：“我還想上電視呢，你們倒好，淨說這些有的沒的，到時候肯定要被掐掉，那我這兢兢業業的努力背影不就沒人能看見了！”

索朝祺安靜地盯了他一會兒，慢條斯理地開口：“放心，本來也沒人看見。”

許維“呃”了一下，痛苦地癱回椅子上，一時半會兒沒找出反駁的話，索朝祺顫抖着肩膀笑起來，俨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态，他輕咳一聲，接着剛才的話題說下去：“學聰明一點吧，現在早就不是努力唱歌跳舞就能被觀衆喜愛的時代了。對了，你們不敢看我幫你們看就是了，我先搜一下哈。”

陸擇栖正想說“不用了”，對方的手指已經在屏幕上快速翻飛起來，很快，索朝祺緩緩擡頭望向他，笑得意味深長：“我懂了，擇栖。

“你知道嗎，你的粉絲比較……喜歡你不是人。”

不、不是人……

索朝祺神秘地眨眼，沒有絲毫磕絆：“就是說，你可以是小貓小狗小鳥小兔小鹿，但不能是人，聽懂了吧！”

謝謝，完全沒懂。

“我說得不清楚嗎？”注意到對方迷惘的神色，索朝祺歎了口氣，視線一晃，想要尋求其他人的認同。

似乎是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林育睦“嗯”了一聲，姿勢和表情都沒什麼變化，說很清楚，舉得例子都很可愛。

可愛？

陸擇栖下意識地望過去，林育睦拉了根數據線給手機充電，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神色認真，表情一點一點變得嚴肅起來。

“你在看什麼呢？”索朝祺也有些好奇，眨着眼看了對方一會兒，忽然猛地站起身，朝那邊走去，“你不要看那些不好的話，現在網上發言門檻太低，有些東西根本用不着在意——這什麼啊？”

他湊到林育睦身後，剛朝屏幕瞄上一眼，便怔愣在原地，臉上的擔憂漸漸轉變成茫然。他低下頭，看着對方的手機一字一頓地念道：“連線題……請将下面的選手與其正确的應援色……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