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蕭不是不知道自己如今這番變化,但他并不是很在意散功後衰減的氣勁精神和已經長至腰間的銀絲,見葆郭進來,他問:“會試結束了嗎?戰事如何?”
皇甫葆郭生怕說其他的會讓玄蕭不适,便沒提其他,隻順着玄蕭的問話來回答:“會試結束了,太子裝傻,鶴霜梧演戲奪權,鬧得挺大,隻是宣帝又病了,這次病發突然,昏睡了幾日,怕是挨不了多久,到時閣主便可重回高位,至于北疆暫無消息。”
“沒有消息未必是壞事,東北道有戚宴二人之能我自然放心,你可探到阿銘到哪了?還在塞北道嗎?”
“本月初六就到偏關了,這四五日守着關,沒有離開過,這是信件。”說罷,将最新的各方消息盡遞給玄蕭。
玄蕭靠在躺椅上,一邊翻閱,一邊說:“東北戰場守得挺穩,看來他倆沒怎麼受東都影響,我反倒是擔心偏關,山千仞目的不在克敵,而在于阿銘。”
“閣主,您要去見他嗎?”
玄蕭翻信的手頓住,眼神落在手背的皺紋上:“不必了,芥子在阿銘手上,破妄也在偏關,就算山千仞想動手,也未必敵得過他,若這都不能自保……”那便是命數了。
十月末了,已正式入冬,玄蕭被山千仞耽擱許久,恰恰好錯過了推遲到殿試與會試,現在回東都,定然是無法履與巫銘再見的約了。
此時護衛将藥送來:“舵主,閣主今日尚未換藥,您可否回避一下。”
皇甫葆郭看向玄蕭:“大人,屬下一會再來。”
玄蕭點頭:“老夫過幾日得去一趟東都面見宣帝,會試陰榜的事需要交給一個信得過的人去做,你先修書道垣儀使,讓他來見我,你們都下去,藥我自己換。”
皇甫葆郭聽了這話,停下腳步道:“聽聞東都各樁先前都由儀使慧靈管理,他去世後,各樁都隐伏待出,屬下覺得,東都事大,必須要信得過的人,巫銘可以接替慧靈儀使的位置。”
“阿銘不合适,儀使之職暫且空着,你傳我主令給東都的人,會試陰榜,就算沒了慧靈,也該做得漂亮,閣中高低,從來都是要辦事奮力争來的,不是老夫施舍的。”玄語氣嚴肅。
皇甫葆郭聽明白了玄蕭的意思,便不再多言,領命退下了。
玄蕭拆除紗布,身上的疤痕大多已結痂脫落,閉上眼渾身都在痛癢,山千仞是瘋的,迦樓羅聖藥能提升功力,卻也能控制龍蛇。玄蕭自知散盡功力可免受控制,但同時也失去了最後的防線,以山千仞的性子,他怎麼可能會放過送到嘴邊的肉,橫豎不可能全身而退,兩權相害取其輕罷了。
他躺在躺椅上,頸側青印又發了燙,識海中的那人與他相對。隻不過那人似乎并未受散功的影響,依舊一身白衣站得筆直。
“你若放我出來,還會對付不了一隻傻鳥?這是我們的身子,你自己賤别拉着我一起被惡心。”
“等我把你滅了,你也不必再受這委屈。”玄蕭嘴上毫不相讓。
“得了吧,你有這心思放狠話,不如想想該怎麼活下去,快把巫銘殺了。”白衣人說。
“你老說我對巫銘下不去手,你就可以了麼?李篪,你從沒變過啊,自以為是自欺欺人的家夥。”玄蕭擡起頭望着對方的眼睛:“我集元靈,隻為救他,你卻要為了自己苟活去殺他,你配不上桑倫的愛。”
“他不是桑倫,你很清楚不是嗎?”白衣人冷笑。
“我也不是你,但我了解你,我不能放你出來……”
“你不放我,你又怎麼知道我回歸後,你不再會是你?缺了我,你再也聽不到天道的聲音,你确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嗎?你自己就是怪物,隻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李篪走近兩步:“桑倫與巫銘本就是一副元靈,可是你我終究不會變,隻要你願意回歸天道……”
“天道之過在于縱容,無論正邪對錯它都默許了它們的存在,天道之過錯在他太過清高蔑視一切,以至于蝼蟻無法無天逞兇行惡,他從不在乎世人,也從不在乎你我!”玄蕭苦笑。
“你還記得昆吾說過什麼嗎?”
玄蕭沉默半晌,回答:“死生逆命,落龍剔骨,兩靈相補,此消彼長。終了,丹心盡毀,縱是能上天入地,依舊是斜陽昙花。”
“那你還執迷不悟?”
“餘意已決,多說無益。”玄蕭不曾動搖半分。
“罷了,既然你不願回歸,你便按你的道走吧,棋局已開,四方弈手已就位,失了天道相助,你的棋路注定坎坷。”說罷,白衣李篪便消失了。
“修這人間道,為何偏偏要在一人性命與衆人性命中選一個呢?”玄蕭說罷,身影消失在識海。
玄蕭清醒過來,人依舊躺在躺椅上,藥香滿屋,手上的信件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了他的手,飄了一地,他望着散了一地的信件,不禁皺眉,樹欲靜而風不止,為北玄是他建立理想國的第一步,無論有多少人為了私欲去破壞,他都必須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