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仗,是巫銘自來到塞北後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戰。
巫銘回到關内,領了鞭子的他心情低落。
他背上沙袋,圍着軍營一圈圈地跑着,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消除心中的憤懑和失意。
頭上陽光正好,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雪,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晴的天了,内城門下,有個孩子獨自坐在路邊,巫銘從他身旁跑過。
“彘兒回來,怎麼跑到這來了?這太危險了,遇到人販子把你拐去蠻子那怎麼辦,快,快跟娘回去……”一個略顯焦急的中年女人的聲音傳入巫銘耳朵。
他停下腳步,看了看路邊擡起頭的男孩,顯然他就是“彘兒”。
巫銘停下腳步。
那小孩看到了巫銘,巫銘也同樣望着他,他“嗖”地就躲到了巫銘的身後:“我不……”男孩聲音顫抖,隐約要哭了:“娘……我不是故意把壺摔破的……”
巫銘呆站着,一動不敢動,婦人上前,蹲下對男孩說:“彘兒,娘不會打你,回家吧,娘給你煮了雞蛋,一個壺,摔碎了娘再燒個便是,你一個人跑出鎮子,可擔心死娘了。”
小孩偏頭從巫銘腿後怯生生地望了望婦人,之後才從巫銘身後繞出,這時,婦人才注意到巫銘身上穿着的勁裝是邊軍的樣式,她方覺剛才失态,歉意地笑了笑:“大人,孩子怕被責罰跑了出來,給您添麻煩了。”
巫銘笑了笑:“無妨”,他蹲下身子,扶着孩子的肩膀道:“這城門口很是危險,車馬進進出出,小友以後可别随便跑到這來了。”
“是啊,這個阿叔說得對,若是遇到壞人怎麼辦?”婦人道。
阿叔?
巫銘愣了愣,不知不覺,自己已經二十多歲了。
那對母子走遠了,巫銘卻一直站在原地,不止是因為那一句“阿叔”,還有他記憶深處幾乎已經被遺忘的地方與方才的話與事情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這個阿叔說得對,若是遇到壞人怎麼辦……”
巫銘想起來,在他六歲學習以氣禦劍時,他禦着他的小木劍将師父一件很重要的東西給打碎了,他害怕被師父責罰,便跑下山,到山底下的鎮子裡去了。
小巫銘蹲在拱橋的石階上抱着膝蓋哭着,一個高大的陰影将他籠罩住。
那人牽着馬,他看到烏黑的馬腿到了他面前,他一擡頭,就對上了一個秃着的頭,他下意識以為是師父來了,“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來人很疑惑,他思索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自己做什麼吓到這個孩子了,他隻是見着孩子坐在拱橋的正中間,擋住了他的去路,他隻不過是想讓孩子讓一讓路罷了,自己還沒開口呢。
看這個孩子哭這麼傷心,若叫人看見了,還以為自己欺負小孩呢。
男人蹲在男孩面前,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小友,你莫哭,叔叔給你米花糖吃好不好?”
小巫銘一擡頭就見一小包米花糖,白白的,散發着甜甜的香氣,他的淚一下就改道從嘴角流出來了。
“這糖本是叔叔要給另一個小朋友帶的,倒是便宜你了。”
小巫銘咽了咽口水,他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用那可憐兮兮又帶着渴望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和尚叔叔,他咬了咬唇,将米花糖推開:“師父……師父說,不可以要别人的東西。”
那和尚笑道:“我不是壞人,不抓小孩。”
“不是……”小巫銘用力搖了搖頭:“要是……要是我吃了,那……那那個小朋友,就沒有了……糖……糖不是我的。”他的小手已經絞住了衣角。
和尚笑了:“你才幾歲,就想這麼多?”
小巫銘耳朵紅紅的,也不知是因為凍得還是因為别的什麼。
那和尚忽然擡手要去碰男孩的耳朵,那男孩突然兇兇地大喊了一聲:“你要幹嘛!”說着,他就推了眼前的和尚一把。
小巫銘反應過來,這人……這人是個人販子啊!
和尚本就是蹲着的,他也不知這孩子哪來的力氣,竟然将他一個高手直接推摔在了地上。他忙要起身,話還沒說出來,小巫銘忽然就撲過來一下坐壓住了他,和尚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這孩子為什麼突然動手。
小男孩突然就笑了:“我知道了,你就是人販子!”他朝周圍大喊:“快來人啊,有人販子當街抓小孩啦——”
和尚頓時被一群人圍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