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排了序齒之後,容谧就不再是紫禁城的十格格,而是康熙帝的六公主。在二十二歲那年,她作為撫蒙公主的一員嫁給了當時還在微末的策淩,并在四年後匆匆離世。
後來,策淩“一軍雄漠北”,憑借着軍功成為被人人歌頌的蒙古親王,也讓曆史上的六公主一舉榮升為“固倫公主”,連帶着她那個在康熙死後還是貴人的額娘都升了位分,成為一宮之主。
因着策淩的功勞,曆史上的六公主在史書上得到了寥寥數筆。但在容谧看來,有了這些嫡出公主的份例又如何,還不是無用的身後名?隻這麼些年,她就見慣了深宮中的人情冷暖,誰知道這男人的深情是故作表演還是真的至死不渝?更何況古代的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大男子主義?
不嫁給那個所謂的“超勇親王”,說不定她還能活得久一點。
容谧暗戳戳下定決心,先照顧好她的便宜親媽,然後努力在這深宮活下去。如果曆史讓她注定早逝,那她就隻好在這裡做一隻混吃等死的鹹魚。
隻不過做鹹魚的條件是,她得先努力讓她額娘成為一宮主位。
這樣的話,就算是以後安嫔在想摧折她,考慮到嫔起嫔坐,她也不可能再對容谧下狠手。
容谧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暢春園的後湖邊。穿過連綿的假山松石,湖岸旁的一小觀賞亭隐約露出些飛檐。容谧的努力地鍛煉着視力,感覺到好像有鳥雀落在亭檐之上。
入了亭子,容谧被疏月攙扶着坐下。疏月在一旁為她搖着扇子解暑納涼。此處偏僻,離周圍的宮殿都很遠,因此鮮少有人來往。皇宮裡的人迷信的多,這邊雖然涼快,但前方不遠處的宅院裡據說死過人,因此這邊就幾乎再沒有人來過。
容谧怕熱的緊,更因為眼不能視沒少被苛待,這樣惬意的一人日子實在是難得。
舒舒服服的換了個姿勢,不多時,容谧突然聽到不遠處似乎有人在呼救。
她頓時擡起了手,按住了還在晃動的扇子,“疏月,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啊,格格?”
“噓——”容谧讓疏月安靜。她的耳朵動了動,水花撲騰的聲音異常清晰,“有人落水了!”
“在東邊。”容谧急急忙忙站起來,“聽聲音是個孩子。”
容谧的聽覺和嗅覺一向超乎常人,疏月相信,連忙攙扶着她往那邊跑。
現在能在暢春園居住的都是些皇子公主,若隻是普通的宮女,對容谧來說也是一條人命。這地方偏僻的很,若容谧沒及時發現,一時半會兒可能真的就沒有人前來救援。
容谧還沒趕到,就聽到疏月在一旁驚呼:“格格,真的有個小姑娘掉進水裡了!”
容谧不由慌張,“那你快去喊人,我在這裡等着!”
“可是格格,奴婢不能離開您,您的眼睛也看不見......”
“現在是人命重要,我行動不便,會耽誤最佳的救人時間。你快去最近的地方叫人,一定要叫宮女來。”
在古代落水是失身的表現,不能因為此就讓這姑娘丢了清白。容谧拄着導盲杖快步走過去,聽見那女孩呼救的聲音已經很是微弱。
再顧不得更多,容谧站在湖邊循着方向,将導盲杖往聲音的位置伸去:“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快抓住這個棍子,我試試看能不能拉你上來!”
容谧尋不清那側的情況,但她心裡焦急。
在現代社會時她是會遊泳的,隻不過現在她看不見,也并不清楚湖裡的情況,因此她并不敢貿然下水。
很快,導盲杖的另一端傳來了一陣陣晃動。似乎因着湖面的波瀾,那小姑娘并不能完全抓住。
于是容谧低下身子伸長手臂,想要将它伸得更遠些——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那女孩兒沒有控制好力度——她扯着導盲杖,直接将容谧也一并拖進了湖水裡!
湖水拍打在容谧的臉上,很快飛濺進她的眼睛。她的衣服早已被湖水浸濕,浪花更是一波接一波地起伏上下。
她聽到一旁女孩的哭聲漸漸弱了,握着導盲杖另一端的力道也漸漸松了。
夏天的湖水不算涼,但因為身上衣服厚重,容谧還是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摟住那女孩的時候,她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容谧抱着她,憑借着記憶奮力往岸邊遊動。
從小到大都是遊泳健将的容谧從沒想過這次會這麼艱難。
容谧嗆了好幾口水。她也才七歲,根本沒有什麼力氣,但是還是緊緊地摟住了懷裡的小女孩不放。
湖水淹過頭頂的時候,容谧猛然發覺額頭靠後的位置一陣悶痛——她的腦袋好像撞在了什麼地方!
有風,有水,痛擊過後的意識回籠,容谧的眼睛突然照進來了一點不同于往日的光亮。
睜着眼,她看見鳥雀驚飛,日頭清晰。
有風吹過她的側臉,緩緩輕輕。天空是淺淺的藍,遠處是翠綠的柳。
身體漸漸下沉的時刻,她聽到岸邊有人哭泣地呐喊,以及越來越多的落水聲響。
有人從她懷裡将那女孩抱了出去,然後又有人同樣抱起了她。
她得救了。
一片喧鬧聲中,她被裹在了溫暖的毛毯裡,耳邊則傳來了疏月抽涕地哭聲:“格格,格格你真的吓死奴婢了......”
容谧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到被她救起的那個女孩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容谧聽見有人不停哄慰着她,但那個小女孩兒全然沒有停歇意思。斷斷續續的哭聲打破了湖岸邊少有的平靜,一陣又一陣的喧鬧刺激得她額頭上的創傷更重了些。
容谧暈暈乎乎的,眼前又變成了一片模糊之景。
在那女孩沙啞又虛弱的聲音中,容谧的眼睛越來越疲憊,大腦蓦然混沌得壓抑出一片空白景象。
迷茫的最後,容谧已經分不清今夕何夕,隻能從周圍嘈雜的聲音裡分辨出最撕心裂肺的三個字來——
“皇阿瑪......”
她聽見獲救的女孩兒哭嗓着,連着喊了好幾聲,才漸漸平息下來。
而此時此刻,容谧再強撐不住,徹底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