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熙身旁的人是老太監韓盡忠。
元熙習慣就寝時讓宮人都退到殿外,隻在門口守着,内裡不留人。韓盡忠也是得了他準許,才進入寝殿。
元熙眉頭一皺,定了定神道:“侍君高珩?”許是睡了太久,他開口時都很難受,聲音便有點嘶啞。
他自然記得高珩是誰,那是燕國皇帝高玮的弟弟。還有個堂兄,是他的寵臣安陽侯高懷瑜。
當年就是高珩的生母胡太後慫恿皇帝重臣一起迫害高懷瑜這位堂兄,逼得高懷瑜逃亡到魏國。他滅燕國後,看在高懷瑜的面子上給燕國宗室優待,後來還外派高珩去做刺史。結果他病倒後,高珩第一個起兵叛變,他就是在去前線路上崩逝的。
看樣子現在自己已經滅了燕國,燕國宗室也被押往京城了。可是……慶豐宮是後宮妃嫔的居所!什麼叫慶豐宮來報?那是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侍君……侍君是公主側室,有些好南風的勳貴養了男寵也如此稱呼,難道……
韓公公看他皺眉,忙解釋道:“高侍君昨日是服毒自盡,那毒藥就藏在侍君貼身衣物中。侍君試圖撞柱自盡後一直不肯讓人近身,宮人們也不敢強行靠近,故而未能發現。好在這毒藥毒性雖烈,卻發現得及時,太醫署昨夜來了十幾個太醫,忙了一晚上,總算給高小郎君保下一條命。”
元熙:“……”
他真的不是在夢裡嗎?
在醒來之前,他夢見了很多事,零零碎碎的,有些很正常,有些很離奇。
他夢見自己出兵伐燕,一鼓作氣滅了燕國。又夢見自己死了。燕國的那堆宗室還一個個都跳出來反了,都不讓他死得安穩點,他死之前都還在擔心前線戰況。
還有他死後,大魏瞬間分崩離析——這也算在他意料之中,他做的确實還不夠,神州大地分裂成那麼多個國家,他将之一一擊敗,也隻是強行把碎了一地的瓷片拼起來而已,他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将它們重新粘合,恢複原貌。
還有……有些很奇怪的東西,比如他滅燕之後看上了燕國的小皇子,把人家納入後宮。
而後他感覺胸口堵得慌,直接就氣醒了。
他怎麼會讓一個男人,而且還是敵國的宗室,住進後宮?
夢裡那些詭異的畫面瞬間湧入腦海,封高珩為侍君,讓高珩住進慶豐宮……他可不記得他真的幹過這種事。
而且他似乎已經死了,臨死前傳位侄兒晉王元鴻,命近臣秘而不宣自己大行之事,免得誤了在前線的高懷瑜。
還毀去了一份已經用不到的賜死诏書……那是他與高懷瑜初相識時,便準備好的。他知道高懷瑜有過反心,便留着這麼一手,可臨死前又覺得高懷瑜隻要能代替他結束亂世,反了便反了吧。
可是現在,他還活着……
元熙腦子混亂得不行,自己駕崩前的那些記憶和夢境裡發生的事在他腦海裡撞來撞去,根本分不清。
努力讓自己清醒了會兒,元熙道:“他現在如何了?”
韓盡忠道:“小郎君情況不是太好……外傷不重,但餘毒未清,加上心緒郁結,太醫說最好靜養。如今是沒有性命之憂了,卻也有可能惡化。若是沒有太醫在旁随時施救,恐怕還是撐不過去……”
這意思,還不好把人直接趕出去了?剛滅燕國,接了個姓高的人進宮,人就被他折騰死了,天下人得怎麼看他?
元熙嘴角一抽,道:“何時能痊愈?”
好了趕緊滾出宮去,天天跟一個将來反叛自己的人住在皇宮裡,想想都膈應。
韓盡忠面有難色,有些尴尬地道:“至少也得半月才能穩定……高侍君應當無法伺候陛下,陛下最好也莫要與高侍君太過親密,免得高侍君又一時糊塗……”
元熙忍不住冷笑兩聲,高珩還真的成了後宮妃嫔了?
揉了揉鈍痛的額頭,元熙輕輕吐口氣,道:“讓太醫署好生照看着,退下吧。”
韓盡忠應聲退下,元熙便望着空蕩蕩的寝殿開始沉思。
在醒來之前那個很長的夢裡,他被迫看了一場又荒唐又惡心的鬧劇。
夢中大魏皇帝元熙攻滅燕國,燕國宗室被送到都城玉京,跪在太極殿前聽候發落。
燕國先帝三皇子高珩這個十四歲的少年當衆行刺,被近衛拿下。行刺不成他便要以死明志,當然也沒能死成。
而後元熙因他的刺殺行為惱怒至極,看他貌美又生了羞辱之心,便把他納入後宮,封為侍君。燕國亡國皇子淪為大魏皇帝的男寵。
元熙當時覺莫名其妙,這絕對不會是他能幹出來的事。這可是行刺天子,就算高珩身份特殊,為了顯示自己寬仁,他也不會完全不追究,更不會把高珩收進後宮當男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