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日,又下了一場雨。
荷花村幾十裡的藕塘凋落了殘葉,幹癟的葉子被雨滴敲打着,婉轉的曲調在村裡流轉着。
今年蓮藕大豐收,各家各戶都賣了不少銀子,這樣的日子最适合躺在家裡,叫上三五鄰居好友閑話家常,尤為惬意。
村口的小草屋裡在風雨中顯得有些蕭索,與富庶的荷花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時,屋内的小小少年正站在八角桌前,好奇橫秋的背着手,他模樣不過四五歲的樣子,身上穿着新買的藏青子袍子,因為天冷還配了個淺色的小夾襖,頭發梳的整整齊齊,雪白幹淨的小臉上一雙如寶石般璀璨的大眼睛,兩邊耳垂上各長着一個紅色的小痣,像是兩個小小的耳釘挂着。
他正一絲不苟的指導着桌前的秀才,幫自己寫尋娘啟事。
“雲戚,你看這樣寫可以嗎?”陳秋生吹了吹宣紙上未幹的墨迹,遞給他看。
“我又不識字,秋生叔叔,你念給我聽。”沈雲戚說的理所當然。
當小孩就是好,尤其是還是古代農村的四歲小孩,那就更好了,可以不識字。
戚寶其實識字,在穿到這個世界來之前,他已經是個高中生了,但是陳秋生寫的繁體字看着有些費眼睛。
“咳咳,找娘,我爹今年看上去二十五歲以上,身長八尺有餘,生的花容月貌,十裡八鄉的女子都想嫁給我爹,四年前,可能是五年前,我爹帶着我跟我娘走失了,帶着我在荷花村安家,如果你有念念不忘頂頂英俊的郎君,那可能就是我爹!速來速來!”陳秋生通讀了一番。
沈雲戚很滿意,确實是按照他說的來的,不過他又覺得有些不滿意,道:“你說要不要多說一些我爹的信息,萬一找不到我娘可怎麼辦?”
“哈哈,若是在荷花鎮找不到你娘的話,隻能說明你娘在别處。”陳秋生笑着安慰道。
陳秋生是有見識的,他是荷花村裡唯一的秀才,他去過城裡,見過府城的大人,按照沈家父子二人的長相和氣度,沈雲戚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也是個落難小少爺才對。
戚寶他爹也舍不得兒子穿破衣服,每次都給他穿得跟個小公子哥一樣。
村裡人早就達成共識,沈家父子兩必定不是什麼鄉野之人,若真想要找到親人,指不定要去奉京城,尋那些天潢貴胄才行。
沈雲戚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眼珠子一轉又是一個主意,道:“要不你把我爹的樣子畫在上面吧,若是我娘看到了我爹的模樣,必定知道是他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陳秋生嗆得直咳嗽,趕忙推辭道,“我才疏學淺,怕是畫不出沈大哥千分之一的風采。”
“那倒是。”戚寶十分贊同,且有些苦惱,若是去找個丹青造詣很高的畫師,必定要畫很多銀子吧。
他爹實在太窮了,又帥又窮!
戚寶剛剛穿越來的那會,也就是三個月之前,他家的草屋子,房頂都是破的,夜裡可以直接看星星,床也沒有,直接在地上鋪了稻草。當時他就躺在稻草堆裡,被漂亮的不似凡人一般的男人抱在懷裡。
戚寶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便被喂了一大碗苦的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的草藥,之後從美男焦急的話語裡知曉了他是自己的爹。
于是,當了十七年孤兒的戚寶成了四歲的沈雲戚,在荷花村安了家,有了個漂亮爹。
戚寶對這個四歲小孩的身份适應良好。
因為他的爹對他實在太好了,說話又溫柔,有求必應,戚寶說什麼便是什麼,也就是這麼好的性子,才總是被荷花村的人欺負。
荷花村的人最喜歡找他爹幹活,但是不給錢。
他們父子兩是外來戶,他爹忘記了來村裡之前的事情,用時髦一點的話說,他爹失憶了。
戚寶聽村裡人說,當年他爹一人一劍,渾身是血,懷裡抱着不足月的他出現在荷花村,隻有劍柄上刻着個“沈”字,衆人便道那是他們的姓氏,于是爹給自己取名沈不忘,給他取名沈雲戚。
村裡人看他可憐,便勻了個破草屋,讓他們父子在這裡住下了。
他們倆無依無靠,也沒有土地,沈不忘身手倒是不錯,這些年靠打獵為生,每一次進山都能扛回來幾百斤的獵物。
這上好的野味肉來了村裡,便被大家分了,你家一點,我家一點,起先還能留一下讓沈不忘去城裡換錢,後來發現他并不計較,也從未要過錢銀,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模樣,于是衆人便放肆起來了。
沈不忘是個不計較的性子,看上去像是高門大戶的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但是幹活起來比誰都利索,渾身有使不完的牛勁。
戚寶穿來三日便發現了,村裡人經常在他家白拿東西,還讓他爹當免費勞動力。
爹可忍,兒不能忍!怎麼可以這麼壓榨他的漂亮爹爹?
戚寶當時就氣哭了,沈不忘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抱着他哄了好久。
于是戚寶進行一個調教親爹的大動作,沈不忘便學會拒絕他們白嫖白拿,除了秋收的時候被各家要求幫忙采摘藕之外,已經全心全意将精力投入在自家上了,修整了幾個月,破房子煥然一新。
這幾日,戚寶還跟爹一起盤算了一下這些年給村裡幹了多少活,拿了他家多少獵物,戚寶以為爹隻是心大記不得這些事情,不料沈不忘記性倒是很好,誰家拿了他一個子都記得清清楚楚,一一列出來。
甚至村長家還拿了他一個百年人參,戚寶去鎮上藥材店看了一眼,百年人參可以賣上百兩有銀子。
零零總總算了一下,統共有三百兩。
戚寶差一點氣暈在床上,感覺損失了一個億。
近一個月來,戚寶督促着他爹回憶村裡各家各戶欠了他多少錢,拿着炭筆熬了幾個大夜,終于寫出了賬單。
今日,他爹便拿着賬單挨家挨戶要債去了。
也不知道爹會不會礙于情面要不來銀子,會不會鄉親父老見要的銀子太多賴賬?
戚寶覺得若是要回那些錢,肯定可以找個厲害的畫師,把爹的神仙樣貌畫出來,這樣,他娘親一眼就能認出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