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小姨這些洋洋自得的盤算,方景煙在宅子裡留心着,也聽去了不少。
就算她沖出去告訴方海夷,自己從沒想過要擠占妹妹的位置當上族長,也照樣逃不出這個歹毒女人的手掌心,終歸還得步上大姨和母親的後塵。
方景煙不了解那個據說可以讓人心願達成的塔羅師和周無渝以及方家的恩怨糾葛,她透過被封死的玻璃窗看見樓下正與蘭汀交談的那個高挑身影時,隻能暗自乞盼——
裴望矜……你會是壞人嗎?
求求你,不要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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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汀是自打方海夷出生就陪伴在側的老仆了,“方太太”繼任以來,她身為整個香居苑的管家,算是在族長和芸小姐之外地位最高的家庭成員。
可自恃高貴的蘭汀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用如此不耐煩的神色對待。
此時此刻,裴望矜的心理活動是,之前被周無渝剿滅的都是百分之二百的壞種,所以和這些人攪在一起的方府也都不是什麼好貨。
就連目前主城權勢最盛的周老闆都不屑一顧的貨色,她又何必耐着性子言聽計從?
于是隻說:
“方太太誤會了,我沒有那麼高深的法力,隻是個普通的塔羅師而已。我還有事,先走了。”
沒承想才剛邁出兩步,身後就又傳來那道例行公事的聲音:
“方太太說了,隻要您願意接這單,我們可以滿足您開出的任何條件;但如果您不願意,香居苑就隻能給您的事業橫插一腳,讓您在這一行再也賺不到其她客人的錢了。”
……隻能個屁。這幫有錢人張嘴就是威逼利誘那一套,也不嫌老土。
裴望矜回轉身,眼裡翻湧着黑色的怒火。可她早已不是那個隻會罵髒話洩憤的小女孩了,這會兒嘴角挽起,語氣卻萬分冰冷:
“那就有勞蘭管家帶路了。”
方景煙在三樓看見她跟着蘭汀進了門,眼裡劃過一絲失望,默默地把從窗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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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香居苑的大門,又經過一片人造園林,才真正進入了屋内。方府的陳設并不奢靡,家具和擺件都是素色的,但想來也絕對不便宜。
偌大的前廳裡,隻有正對面的沙發上倚着一個儀态端莊的女人,經蘭汀介紹,這便是百聞不如一見的方太太。
害人不眨眼的方海夷在外表上竟顯得十分寬厚,笑容滿面地招呼裴望矜落座,又差人送上了新鮮的茶水。
裴望矜像四面八方都有針抵着似的,直直地坐在軟墊上一動不動,眼睛也不曾瞟向桌上的茶點,似乎在目視前方,焦點又并未落在方海夷身上。
也是,即使是坐着,方海夷也比她矮了半個頭,目光直視時看不到她也屬正常。
但方海夷還是被這諸多細節給狠狠刺痛了,燦爛的笑挂在嘴角,臉都有些僵了。
真是高明的蔑視。周無渝帶出來的人果然不同凡響,和她本人一樣連面子工程都懶得做,叫人看不順眼的程度也如出一轍。
方海夷戰術性地端起茶杯抿了口,這才切入正題:
“裴小姐在這一行也是大名鼎鼎的角色了,方某近來有一件煩心事,希望能得到您的提攜。報酬随便開,我們方家都出得起。”
裴望矜一聲不吭,隻是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俨然一副聽人彙報的上級姿态。
方海夷臉上那客套的假笑又更難看了一些:
“……裴小姐是年輕人,對香居苑的往事可能不太了解。我曾經有個事業有成的姐姐,可惜後來得了精神疾病,跑出家去不見了蹤影。
“我本想善待她的後人,彌補一下心裡的缺憾,不料這大小姐竟遺傳到了跟她媽媽一樣的病,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動不動就摔東西。
“我出于好意,想勸她早日去療養院接受治療,方家也不可能提供不了這種待遇,可大小姐說什麼也不肯聽我這個小姨的話……”
說話間,左側的旋轉樓梯上拐出了一個身影,竟是主動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方景煙。
她沒插話,也沒繼續往下走,隻是靜靜地站在台階上,因用力捏住扶手而泛白的手指關節出賣了她的緊張。
如果周無渝在場的話,立刻就能看出方景煙具有一項名為[破裂]的天賦,作用效果是能令一定範圍内的無生命目标物産生崩解和碎裂。
裴望矜聞聲轉頭,試圖從她的眼睛裡分辨出她對方海夷的态度,可那裡什麼情緒都沒有,宛如平靜無波的海面。
在方景煙出現的一瞬間,方海夷的表情徹底崩了,眼神也噴薄出發自内心的恨意,隻是礙于有客人在,還不敢卸下僞裝對她做些什麼。
“咳,煙小姐的狀态您也看見了,我就是想拜托您幫忙占蔔一下她這病幾時能好,有沒有什麼辦法……”
想治病就找醫生,怎麼可能一步到位直接請巫婆?
方海夷說話七拐八繞的,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還吞掉了不好當着方景煙的面直說的那後半句話。
裴望矜确實不清楚曾在香居苑裡發生的故事,隻知道方海夷不受周無渝待見,此外方家的權鬥内幕她也完全不感興趣。
她猜測那被吞掉的後半句應該是想讓方景煙乖乖聽她的話,或是直接讓她變成徹頭徹尾的精神病之類的願望,總之絕對算不上目的純粹,不然無需多言,裴望矜早就能聽見了。
在方景煙和裴望矜長久而無聲的雙重注視下,方海夷臉上神情的交替變得愈發精彩和不自然。
此時,方景芸也默不作聲地從内室走進了前廳,站在母親的身後。
裴望矜察言觀色了一番,深感這三個女人心裡轉着的都是完全不同的念頭,這其中還夾雜着潮濕又濃稠的憎恨、控訴和欲望,宛如烏黑的潮水般齊刷刷湧來,幾乎要将她吞沒。
目前關于香居苑這幾位核心人物的信息還是太少了,讓人無從判斷,但至少不願與那扭曲壓抑的情感流為伍,于是裴望矜硬梆梆地扔下一句“這單我不接”,就忙不疊地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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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室内很是陰涼,但裴望矜在裡邊坐了一陣,尤其是在接受了景字輩那兩人的目光洗禮後,出來時背上甚至浮出了一層薄汗。
你們這大家族還真不是人待的。
裴望矜郁悶地往回走,卻猝不及防地被一隻手拽離了大路。
對方的動作并不粗魯,裴望矜定睛一看,竟是前一秒還站在方宅客廳裡,後一秒就開啟空間道具瞬移了出來的方景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