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蘭沒有機會回答曹阿姨的問題。
耳朵像是突然被人用手捂住了,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變得好遠,而她要關窗戶的手直接穿過了開關,伸到了窗外。
林詩蘭一下子知道來不及了,不想醒來在冰冷的地闆上,她立馬往自己的床跑。
似乎是跑上了床?她迅速拎起被子。
拎起被子後,被子消失;她躺下來,床消失。
得了,還睡什麼呢。她又回到過去了。
手裡多了把筆,身邊多出一摞的作業堆,林詩蘭捂住雙眼,不願意面對這一切:她剛把另一個世界的作業做完啊!
丢出手中的筆洩憤,她腦中萦繞着曹阿姨電話裡的最後一句話。
“……他叫譚子恒。你認識嗎?”
曹阿姨在現實中見到了譚子恒。
所以,他活着?
據林詩蘭所知,譚子恒在四年前的雨季期間回來過雁縣。他從大學回來過暑假,她還見過他,但譚子恒什麼時候走的,她不知道。
如果他在道路被大水破壞前離開了這裡,他活着,是有可能的。
這時,問題來了:為什麼她會默認譚子恒死了?
林詩蘭梳理着自己的記憶,終于找到了這個想法的源頭。
——在醫院,她第一次跟譚盡見面,他曾對她說過:“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沒了。”
是誤會嗎?也許譚盡指的是除了譚子恒之外,他其他的家人朋友……林詩蘭貌似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可還是覺得有些古怪,說不上來。
既然自己回來了,那譚盡肯定也是。
不如下個樓,去對面問問他?
林詩蘭迅速找了件外套披上,口袋揣上家鑰匙就準備出門。
沒走兩步,她聽到家裡的飯廳傳來放鍋碗的動靜。
“芮芮,作業寫完了嗎?”可能是聽見聲音,她媽沖門内喊:“雞湯我保溫着,你寫完出來吃。”
“哦。”林詩蘭默默脫了外套放回去。
她媽在家,出門是不可能的了。
深深歎了口氣,林詩蘭撿起筆,機械地浏覽起作業的進度。
等終于解決完桌上堆積的卷子,她坐在餐桌,人已經有點餓過勁了。
眼前,一大碗放滿不知名中草藥的雞湯,林詩蘭拿湯匙攪了攪浮在上面的油,不知從何下嘴。
重回雨季幾回,這湯她就喝了幾回,但對于它的味道,她始終難以接受。
“趁熱吃,”呂曉蓉催她:“特意給你炖的,整鍋都吃完。”
林詩蘭拿起勺,也打算給她盛一碗,呂曉蓉不讓。
“我不吃,這一鍋都是好東西,忙活了我一晚上呢。湯是精華,你全喝了。”
她說着話,收走林詩蘭面前的白米飯。
桌上除了雞湯沒别的菜,呂曉蓉打開早餐剩的鹹菜幹,配着飯吃。
一邊是雞湯,一邊是鹹菜,區别太明顯了。
林詩蘭想着,這麼大鍋的湯,即便她們母女分着吃,一頓都不一定吃得完。
“你一起喝吧,我喝不下。”
“不要,我一把老骨頭了,喝這種好東西幹嘛。”推開女兒給她遞過來的碗,呂曉蓉态度強硬:“你喝,喝不完也得喝完。”
見女兒眉頭緊皺,她又多往她碗裡添了塊雞,愈發賣力吹捧起來:“看看這顔色,多有食欲啊。我特意買的老母雞,這是人家自家養的,平時喂的都是好東西。再加上給你往湯裡放的這些料,我半個月工資都在裡頭了。”
她們家本來就窮,林詩蘭看着那塊雞,心裡真的很沉重:“沒必要吃這個,花那個錢幹嘛。”
“幹嘛?你媽對你好呗。”呂曉蓉的自豪溢于言表。
“離高考越來越近,必須給你好好補身體。隻要你能考個好成績,讓我幹什麼我都願意。”
林詩蘭端起碗。
無視那些的油脂,她面無表情地将湯一口一口咽下。
雞湯帶着一股藥味,咽了以後,喉嚨裡一陣陣的苦返上來。她喝得相當艱難,但是不喝它,辜負了她媽的錢和心意,又特别大逆不道。
呂曉蓉喜笑顔開,馬上又幫她舀了滿滿一碗。
實在忍不住了,林詩蘭決定把自己的感受和媽媽說清楚。
“不好喝,我不想喝了。我們就按平時那麼吃飯不行嗎?炖個湯,花錢又花時間,我也不喜歡喝。”
這話呂曉蓉可不愛聽:“啧啧,你可真是金貴啊,人家孩子想喝,父母還不舍得花錢給他買呢。我辛苦半天,我一廂情願,吃力不讨好了是吧?你說不喜歡喝就不喝?”
林詩蘭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辛苦,你花錢,你對我好……”
不等她說完,話再次被她媽打斷:“我樂意給你花錢花時間,你知道我對你好,全喝完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至此,她的話全被堵死。
失去了反抗的氣力,林詩蘭低下頭,像以往的每次那樣,一言不發地把雞湯喝光。
不知是湯的緣故,還是受了涼,喝完湯的整個晚上,她的肚子都在疼。
外頭的雨淅淅瀝瀝地下着。
林詩蘭不知道譚盡有沒有來找過她。
她一晚沒睡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想起最多的事是譚盡跟她說到的誓言。
她對她媽發的誓讓雨季無法結束嗎?那樣的話,自己要比以往更加對她媽言聽計從,才能将這一切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