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的寶石在廣袤的碧色之中飛奔而過。
偶然在途中遇到巡邏組的時候得知了紅鑽果然去往西邊的消息,但紅寶石提着斧頭一路狂奔到西之高原也還是沒能發現紅鑽的身影,心中不禁猶疑起來,憂心是不是自己錯過了紅鑽的所在地。
畢竟地上的人不像天上的預兆黑點那麼顯眼,紅寶石不由得心急如焚。哨聲暗語雖說極大的增強了寶石之間的信息交流,但終究還是有其局限性。就算施以一定的技巧,哨聲也不可能精确地為每個寶石人都設置相應的暗語,否則當系統變得過于複雜,反而會壓低信息傳達的效率。因此,在有限的暗語之中,不同種類的哨聲多被用來描述月人的種類與出現地點;或是用以求援和傳達狀況。我方人員當中有特殊代号的對象隻有“金剛老師”和“蓮花剛玉”這兩位戰力高超到可能逆轉戰局的存在,其他人則統一沒有這種待遇。
這也就導緻哨聲系統在尋人上很難派上用場——紅寶石在設計這套系統的時候也根本沒考慮過還要應對這種狀況——這就使得她現在的找尋紅鑽之旅隻能靠一雙眼睛兩條腿,并在有幸遇到其他寶石人的時候拜托其幫忙注意。
效率是真的低。
金剛已經陷入了沉睡,螢石不知叫不叫得醒他;而蓮花剛玉今天的巡邏範圍遠在東側的切之濕原,不可能幫得到遠在西邊的地區。由于數量相比于後世較為稀缺,寶石們目前尚未形成兩兩組隊的習慣;再加上木哨系統的輔助作用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危險,個人能力較強的寶石人往往會選擇單獨巡邏……紅鑽一定是想着正因為蓮花剛玉不在這邊,所以才要來到相對更危險的地區加以支援,但尚未融合完畢的新手臂與殘次品武器卻很可能反過來拖累紅鑽,使她本人陷入危機。
東側有蓮花剛玉,而間之原到黃之森之間的範圍相對距離學校更近,應當屬于金剛老師比較容易趕到的範圍之内,所以西之高原及其以西的地區危險性似乎更高,也就更容易成為紅鑽的目标。
她記得今天界之崖那邊應該是黑歐珀和白色坦桑石的組隊在負責,倒是西之濱和西之高原這片隻一個堇青石,紅鑽很可能也在這個範圍之内,還是耐心點好好找吧。最好能把她勸回去,如果不能,至少也要給她更新一下武器。
沒關系,放輕松,月人也不一定真的會來,紅寶石這麼想着。
——陷入思緒之中、并将視線鎖定在地面範圍内的紅寶石并沒有注意到,就在她後方的天際上、視野的死角處,有不祥的黑色幾何圖形正在顯現身姿。
而當撞擊感突兀地出現在手臂上的瞬間,紅寶石甚至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被接踵而至的箭矢命中了腰背。
完了。
在這個刹那,紅寶石的腦中隻有一片空白。異形的箭矢與身體相觸的時候并沒有預想之中的疼痛,然而在那清脆悅耳的碰撞聲之餘,紅寶石卻無比清晰地聽見自己體内傳來的、微小卻無比恐怖的——碎裂聲。
硬度和韌度都算得上優秀的剛玉本不該如此脆弱,然而有句話叫做“十紅九裂”,作為單晶的紅寶石在形成過程中往往會不可避免地産生天然裂隙——不巧的是,月人的箭矢剛好命中了她自然裂隙的延伸方向,輕而易舉地将這塊寶石分割成了兩截。
簡單來說就是,紅寶石被腰斬了。
“艹!”
堪稱詭異地,在反射性地罵出這個字眼之後,被前所未有的危機所包圍的紅寶石,竟然有些想笑。這個屬于人類的舊時回憶仿佛瞬間就将她拉到了高空之上,遠遠地坐落在另一個時空裡,脫離“紅寶石”這具軀殼而存在。她像是一個旁觀者,遙遙坐在遠處;直到剛才還緊緊桎梏着她的、潮水般的絕望與恐懼,眨眼間就遠去了,像是一個被孩童指頭戳破的肥皂泡,隻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肥皂味兒,也很快就在風中散去。
時間似乎也被無限地拉長了,在接近永久的這一瞬間,陸宓以一種事不關己地、近乎閑适的姿态注視着從腰部斷裂開來的自己。
撕裂的布料包裹着深紅如鮮血的晶體,她看着那美麗的、熟悉的色澤,恍惚之間竟覺得自己好像依然是個人類。
沒錯,她畢竟是個人,她終究是個人——一個軟弱又卑劣的人類,哪怕使用着這樣一具連大腦也沒有的身體,刻在靈魂裡的自我保護機制卻依然兢兢業業地運行着,保護着它卑鄙的主人從一切風險之中逃離。
沒錯,逃離。逃離那些可怕的、醜惡的、殘酷的現實,給自己構建一個安全的、美好的、幸福的烏托邦。哪怕在這樣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她的靈魂依然保護着她逃離了眼前恐怖的對峙,讓她不必直面眼前的敵人,也不必直面自己脆弱如紙片的弱小的心。
“笑死人了。”她譏諷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