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石冷笑一聲：“黃鑽，揍她！”

話音未落，黃鑽的枕頭就再度招呼到她臉上，而螢石自己也沒閑着，舉着枕頭就往她身上猛錘，紅寶石一聲沒敢吭，反抗那就更是想都不敢想，隻能舉着雙手投降，在這場單方面的“蹂躏”中擺出一幅暴風雨中的嬌花一般的可憐表情，試圖騙取兩位兄長的同情。

然而一向溫柔的黃鑽這次卻變得郎心似鐵，他一把揪起紅寶石的衣領，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怒氣，“你這個笨蛋！大笨蛋！居然把自己切割成那個樣子，你，你……”

色彩明快的彩鑽毫不留情地斥責着她，然而絲絲縷縷的心痛與哀愁無法遮掩地湧上眉間，陰雨似的愁緒漸漸将那層憤怒取代，“……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他的神情讓紅寶石喉頭一哽，好似填進了一團棉絮似的。聲音從棉絮中擠出來，帶着一絲掩飾不及的慌亂，“呃，不是，我不是打算傷害自己啊！”她忙不疊地擺着手，“是為了那個什麼、實驗，才這麼做的。你看，我們對自己的身體了解不多嘛，如果相關知識更多一些、醫學也會進步的對吧？嗯、還有就是，冬天月人不會來，很安全的，所以我才……而且還有老師呢！總之安全性是有所保障的……”

螢石涼絲絲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飄了過來：“有所保障的意思是指你把自己切割到失去意識嗎？”

“……”紅寶石，“這是事故！正常情況下不會發生的，是偶發現象——”

螢石報之以微笑，“偶發現象的意思是指不久前你才剛因為實驗昏厥一次嗎？”

“……”紅寶石無言以對地看着螢石從身後緩緩亮出來的一沓實驗日志，有種冷汗正在從後背滑落的錯覺。她尬笑一聲，“呃，你讀過了啊。”

螢石：“在你昏迷的期間。”

……咱能别再提昏迷了嗎？

黃鑽垂着眉眼，低聲道，“我知道紅寶石做事有你自己的道理，可是再怎麼也不至于做到這種程度吧？”他略微沉默了起來，少頃後還是決定開口，“大家都很擔心你。”

紅寶石不禁苦笑，“抱歉……有那麼明顯嗎？”

“正相反，是太不明顯了。”螢石坐在床邊，“紅寶石，你表現得太‘正常’了。作為第一個直面那種慘劇的人，你醒過來之後卻像是輕易就接受了那個事實一樣，立即進行合理且适度的反思，并且重新投入到日常的工作中去，面對大家的時候也都能保持着平常心進行交談，就連聽到關于紅鑽的交流也依然表現得心緒平穩。”

“你是不想讓大家擔心吧，但是……為什麼要把自己隔絕起來呢？就連經曆了那樣的事情也要悶在心裡……”黃鑽蹙起他纖細的眉，下垂的眼角中透露出濃重的哀傷，“我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怎麼會！”紅寶石驚愕地斷然否決，“我隻是——”

“隻是因為認為紅鑽被捉走是自己的責任，所以沒有資格表現出痛苦來貪求他人的安慰嗎？”

紅色剛玉啞然失聲，她愕然望向螢石冷色的雙眸。

“因為是你制作了品質不良的斧頭、因為你跑出去尋找紅鑽、因為你沒能戰鬥，所以紅鑽被帶走都是你的責任，你是這麼想的吧？”硬度隻有4的脆弱寶石不閃不避地直直望進紅寶石的眼眸深處，他的眼中燃燒起某種與自身冰冷的色調截然相反的怒火，螢石揮拳直直揍向剛玉的腦袋——在猛烈的撞擊聲中，碎片四散紛飛。

“螢石！”

第二年長的寶石生命絲毫不去理會被他突如其來的發難震驚得瞪大雙眼的黃鑽，用另一隻尚且完好的手掌緊緊攥住自己那蠢弟弟的領口，面上顯露出毫不遮掩的怒火。

“開什麼玩笑！你在瞧不起誰？！紅鑽怎麼可能是因為‘被人拖累’這種愚蠢的理由而被抓走？！她直到變成碎片之前的最後一刻都在戰鬥，因為她是你的哥哥！因為她是你的同伴！因為她的勇敢和責任心！就算不是你，換成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她也會這樣做！那才是紅鑽，那才是我們所有人的兄長，你明明是最清楚不過的——你憑什麼把她高尚的付出歸結為你的責任！”

螢石的責問如刀鋒般割進紅寶石冰冷的胸腔，毫不容情地剖開那層用作掩飾與裝點的漂亮外殼。

“……但是、如果不是我的話，”紅寶石如同神遊一般喃喃着，她恍惚的雙目前浮現出紅鑽破碎的光輝，“她本不用經曆那樣的……恥辱。”

“如果紅鑽在這裡的話，”螢石低垂着雙眸，“她隻會為自己庇護了你而感到驕傲。”

“我知道的！我當然知道！她就是那樣的人，我當然知道，我……”紅寶石攏起雙臂，将面孔遮掩起來。她沒有淚可流，唯有聲音帶着苦澀的哽咽，“我隻是……”沒有辦法去面對。

那可是紅鑽啊，那個比誰都閃耀、比誰都勇敢、最溫柔也最爽朗的，大家的哥哥。

她那樣的人卻被拆解成碎片、磨成齑粉任人踐踏——她那樣的人，怎麼可以迎來這樣的結局？

——如果不去憎恨些什麼，她又該怎麼接受這樣慘淡的現實？

黃鑽石輕柔地将深紅的剛玉擁入懷中，“你心裡很難過吧。”

“如果你一定要怪的話，”螢石緩緩放松了緊攥着她衣領的手指。他垂着頭，慘淡的雪色光輝映照着藍綠交融的發梢，在地面上投射出比雪色更冷的色彩，“那麼當時沒有阻止你跑出去的我，也應該是同罪。”

紅寶石什麼也說不出。她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别再這麼說了，”黃鑽握住兄長顫抖的指尖，他的嗓音聽上去并不比紅寶石好上多少，帶着無法忽視的嘶啞，“我們不是同伴嗎？就像紅鑽保護了紅寶石一樣，紅寶石也正是因為想要保護紅鑽才會不顧危險地跑出去不是嗎？而螢石——你不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沒有阻止她嗎？”

誰都沒有錯。

螢石深深地呼吸着。

“是啊，我明白，我想紅寶石你應該也明白的，”他将那隻與黃鑽重疊的手掌，緩緩落在剛玉波浪般的紅發之上。“不隻是紅鑽，換成是黃鑽，換成是我，換成是你自己，也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所以不要再想着獨自一人背負傷痛了，”黃鑽攏着自己的兄長和弟弟，“再多依靠我們一點吧，就像我們也信任着你一樣。”

紅寶石含糊地應聲，用盡全力地點頭，打着卷的發梢搖晃着，在寶石冷硬的身體上撞擊出清脆的聲響。

在尚未造訪的春天裡，寶石們緊緊相擁，将彼此最柔軟的心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