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這樣,看似親近,實則遙不可及。真是可笑,他那樣苦惱,五百年來一刻也不曾間斷地思念着她、拼命地揣測她的每一句話,竭盡全力地想要往她的方向靠近一點,可是當她重新睜開雙眼之後,才發覺紅寶石又已經遙遙站在遠方了。他明明長着一雙迅捷有力的雙腿,可無論再怎麼奔跑,都還是拽不到她的一片衣角。
她遠遠地離去了,走進一片迷霧裡,沒有回頭。而他站在身後,徒勞又永無止境地向前追逐。
黃鑽石茫然地想着,他對紅寶石來說究竟算是什麼呢?
如果紅寶石不需要他的話。
那麼他的等待、他的苦惱、他的努力、他這五百年,痛苦又漫長的五百年,又算是什麼呢?
紅寶石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她那些溫柔與脆弱,望着他時依戀的目光,那些小小的促狹和浪漫的情思,那些天馬行空的設想。那些是真的紅寶石嗎?如果是的話,他明明應該很了解她的。是他做的還不夠多嗎?是他還不夠努力嗎?還是說一切都是假象呢?
黃鑽石想不通。他想不通,也不想再去想了,他感覺很疲憊,他已經受夠了。他不該再去思考紅寶石的事情了——也許他早就不該這樣做了,不止一個人曾經這樣勸說過他,而今他自己也已經如此确信。他應該将目光更多地放在現任搭檔藍寶石的身上,那是個沉穩溫柔的好孩子,就像每一個其他寶石人一樣,不會像紅寶石那樣惡劣、可惡又觸不可及。
可是,真糟糕。思考紅寶石的事情,猜測紅寶石的想法,早已在五百年的漫長等待中刻入了他的身體。它成為了一種習慣,一種糟糕透頂的、令他痛苦的可憎的習慣,無論如何也無法停止。
他有些絕望地想着,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喜歡紅寶石啊,他最喜歡紅寶石了。他怎麼可能不喜歡紅寶石呢?那是他的第一位搭檔,他們互相依偎着度過了那麼多時光,打從月人還沒有降臨的時候起,他們就已經是彼此依靠的兄弟了。每一個一同巡邏的日子,她都會摘下草葉編些可愛的小玩意送給他,她讨巧地叫他“黃鑽哥哥”,她說他笑起來的時候很美麗。她時常一臉懶散的表情,目光纏繞在他的身上。他們并肩作戰,為了彼此而負傷,也為了彼此療傷。他們在碧色的平原上、在金色的沙灘上、在沼澤的環繞中奔跑。到了夜晚,她常常無法入眠。偶爾她從睡夢中驚醒,跑到學校裡亂逛,他便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重新把紅寶石找回來。更多的時候,她隻是沉默地注視着他,而後再度入眠。後來他等待了許久,在漫長的等待中,也變得和她一樣睡不着,也變得和她一樣隻有對方陪在身邊時才能安睡。那時他曾經隐秘地想着,他們是否有所接近呢?
他們明明如此親密無間。
她的所有一切都是那樣獨特,正如她鮮明的色彩那般,她的所有一切也都是那樣的無法探尋,正如她深沉的色彩那般。
他感到自己有什麼東西被紅寶石奪走了。
……
蓮花剛玉揮出雷光般的一劍。
紅寶石的力量和速度同從前别無二緻。作為硬度9的剛玉,她天生便具備着相當優越的條件,然而隻靠這些,顯然是無法成為他的對手的。
和紅寶石對戰的時候,某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感和壓抑感萦繞在他心頭。他的劍刃落不到實處,在攻擊造成傷害之前,紅寶石就已經将之化解。
并非是力量上的飛躍,而是判斷力和反應速度的極大提升。他每次揮動手臂,紅寶石似乎都能精準地測算出他劍刃運動的軌迹,如同未蔔先知一般靈巧地避開,又或者抓住機會反擊。
她的攻擊也遠比從前來的刁鑽,簡直像是在頭腦中演算過無數次一樣,總能打斷他的攻勢,迫使他閃避或者回防。他看似和紅寶石針鋒相對,實則隻有他自己知道,時間拖得越長對他就越是不利。紅寶石像是編織出了一張無形的網,他每一個動作都讓她的判斷變得更加精确,她開始誘導他的行動,過不了多久就會占據上風。
蓮花剛玉凝望着她,默默放下了劍刃。
他心中缭繞着繁雜的隐憂,最終隻是化成一個稍顯無奈的笑容。
“如果有能通過睡覺變強的方法,真希望你也能分享給我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