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寶石沉默地注視着自己身上細碎的裂縫。
【你是故意的吧。】她語氣淡漠,【你不可能察覺不到黃鑽的蘇醒,但你既沒有提議錯開實驗的時間,也沒有在他到來之前提前通知我。】
浮冰的聲音是同她别無二緻的平靜:【看來你已經有所判斷,那麼我也不會做沒有意義的辯解。】
【為什麼?】她看着自己指尖微弱的閃光,【你不認為這件事被寶石人發現存在很高的風險性嗎?】
【你試圖通過風險性來向我發起質問而非着眼于發洩你那可笑的個人感情的行動模式值得贊揚。那麼,我也來回答你的質疑吧。首先,蘇醒的寶石人個體為黃鑽石。他對你存在着包含依賴感和保護欲在内的相當複雜的情感,我認為他洩露你秘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與這點微不足道的風險相比,我認為你與黃鑽石繼續維持緊密聯系所帶來的風險才會更大。】
不知是否察覺了紅寶石微妙的情緒變化,浮冰話鋒一轉,【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因此而對我産生隔閡。你應該清楚我們正在進行的‘作業’有多麼地艱苦卓絕,對于你所重視的那位黃鑽石來說,與你拉開距離也一定是更為安全也更加有利的選擇。黃鑽石的存在對于你接下來的工作起不到任何幫助,反而會使你瞻前顧後;而與之相對的,你的重新蘇醒也隻是令他感覺到了更多的痛苦不是嗎?我認為不論是對于你、對于黃鑽石,當然還有對于我自己而言,讓你們拉開距離都會是更加高明的選擇。】
紅寶石緩慢地支起身子,水母燈黯淡的藍色燈光倒映在她的眼瞳之中。
【還真是理由充足的一段論述,】她垂着眼眸,【但那不是你擅作主張的理由。我認可你的意見,但這并不代表我願意容許你擅自替我做下決定。如果你做出了與我的行動相反的判斷,那麼你應當向我提出意見并與我商讨。像今天這樣不顧我的意見擅自行動的行為會讓我質疑你的誠意,我親愛的‘盟友’。】
浮冰的回應永遠來得那麼迅速,【原來如此。這的确是我思慮不周,隻顧着我們長遠的共同利益,而沒有考慮到身為同盟者的你的心情。身為機械生命的我無法對你的感情産生高度共鳴,這是出于我的先天不足而造成的一次不幸的失誤。雖然我有所失誤,然而我在更加直接關乎到你安全的問題上依然謹慎——我沒有打斷這次實驗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判斷近期之内月人不會出現在地球上,你應該有足夠的時間修複碎裂的身體而不至于直接遭遇月人,而這樣的機會并非時常能出現。盡管這并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判斷,但我想這足以證明我的誠意。我希望這次失誤不會為我們之間的關系蒙上陰霾,那麼你是否願意原諒我,并以一如既往對待盟友的态度來對待我呢?】
她緩慢地蜷起指頭。像是幼童自顧自的遊戲一般,她将自己指尖那一點閃光緩緩握緊在掌心裡。
紅寶石低低笑了一聲,【我的好朋友,一次的失誤隻是不幸的事故,但第二次第三次的失誤則會讓人質疑你的能力和誠意。你沒必要做那些舉證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怎麼會懷疑你呢?畢竟你我之間的利益是如此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至少在當下,我們确實是最不希望對方遭受不幸的存在不是嗎?我當然不會認為區區一次失誤就足以動搖你我之間牢固的關系,我當然會信任你,希望你也能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當然,】浮冰語氣平緩,【我不會重複相同的錯誤。讓我們未來也繼續維持友善的合作關系吧,紅寶石。】
……
憤怒就像是熔岩,在她血色的身軀内翻湧着流淌。然而她的身軀就像是堅實的地殼,牢固地将那些流淌的火焰封印在内心深處。
她不能憤怒,或者至少不能表現得憤怒。
浮冰的試探也經過精心的挑選。正如它所言,它的擅自行動合理而高效。然而它故意選取了強硬的行動和帶有打壓性的言辭試探她的底線。
先是用狡猾的言辭預設紅寶石的感情用事和自己的理智,繼而用帶有刺激性的言語來挑起她的情緒。一旦她表現得情緒化,便是用行動證實了“浮冰的理智”和“紅寶石的感情用事”,進而喪失在同盟中的主動權。
她不能着眼于黃鑽。
黃鑽是她與浮冰之間結盟之中的他者,他存在與否對浮冰毫無意義。想要在這場論戰中發起反擊,就必須從浮冰切身的利益出手。沒錯——結盟。對現在的浮冰而言,與紅寶石結盟是個字面意義上千載難逢的機會,它既然已為此投入籌碼,就絕對不會希望這段關系輕易地崩塌。
于是紅寶石給出了她的回應。
壓下所有的情緒,搶過浮冰為自己戴上的理智冠冕。再以浮冰的隐瞞作為矛頭直指對方的行動首先動搖了他們的盟約。
果然浮冰的态度立即聰明地軟化了。既然它巧妙地将這次充滿惡意的試探美化為一點小小的失誤,亦不得不拿出誠意來,洗脫自己在紅寶石眼中的累累前科。果然,接下來它終于做出承諾,拐彎抹角地投了誠。
兩名盟友各自心懷鬼胎,腦海裡盡是虛與委蛇。
……
浮冰的判斷出于意料的可靠。
月人再度來襲的時候,紅寶石身上的裂痕早已痊愈得七七八八。即便如此,比起直接與月人争鬥,她也還是傾向于謹慎地去請來金剛對付月人。
【适當地演出依賴感也是有必要的吧,而且這樣要來得更穩妥一些。】
紅寶石随手撫平鬥篷上的褶皺,【問題是接下來的行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