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寶石随手撚起被擺放在貝殼上的剛玉樣本放在眼前端詳。

人造寶石的内部光潔整齊，毫無瑕疵，不論是成分構成還是通透美麗的色澤，都與她同屬的兄弟别無二緻。

人造寶石的合成技術早已經突飛猛進，就連硬度隻有3左右、成分複雜的孔雀石都已經能夠大量産出了，更别說合成難度本就不高的剛玉了。

隻要她把這些帶到岸上去，填進蓮花剛玉軀幹上的空洞，那位與她一同長大的兄弟頃刻之間就可以從天生的病症之中解脫;壓抑着暴躁的脾氣逐漸成長的新人醫生，也不必在長日持久的煎熬中将那份思念發酵成扭曲的偏執。

曾幾何時她的舊搭檔對她說過的話悄悄浮上心頭。

“如果一味去追逐那些，說不定連身邊本能保護好的事物也會失去哦。”

那時候她是怎麼回答的來着？

“本能保護好的東西？那種東西我們從來就沒有過啊，蓮花剛玉。”

紅發的寶石生命喉嚨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嗤，她擡手将那塊剛玉抛回貝殼中，寶石在海水的浮力中緩緩下落，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今天她的回答也和當初别無二緻，明天也是，再往下的許多個日子、許多年月當中，她都會無數次地這樣回答自己。

【明智的判斷。】

無需浮冰的提醒，她也知道要怎麼做。

還沒到能和月人撕破臉的時候，還沒到她能掀開手中這唯一一張底牌的時候。她得忍耐，她必須忍耐，這沒什麼，她早已經習慣于忍耐。

紅寶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寶石制造廠，轉頭去往另一個被重重封閉設施嚴密守護着的實驗室。

由怪異的薄膜狀組織構成的半透明門扉在她到來之際自動張開，如同一片瓣膜一般打開了通路，又在她通過之後自動合攏起來。

肉族的實驗員門恭敬地向她問好，紅寶石溫和地一一回應了。

“去忙吧。”

她不需要這些研究員的介紹，有浮冰的存在，她無需多問也對研究的進度一清二楚。她一路走近研究室深處，将目光落在眼前那架小巧的裝置上。

擺放在面前的裝置外形酷似肉族們平日所居的螺殼，然而其中所包含的技術卻與月人平時所使用的黑雲狀飛行器極為相似。

雖然是依靠實驗室最深處那隻月人俘虜所提供的技術以及浮冰信息庫中的科研成果才得以開展研究，但繼承了人類□□的阿德米拉皮利斯族似乎也繼承了人類的創造性。在脫離了原始社會、獲得了足以發展科技的安穩環境又接受了先進的教育之後，這個壽數有限的種族很快就展現出了非凡的創造力。

□□的脆弱和壽數的限制，從另一個角度上令這個種族煥發着與寶石人和月人都截然不同的勃勃生機，她們以驚人的速度适應着變化，年長者傳承知識，年幼者更疊理論與技術。

誕生于深海中的器械必然需要足以抵抗水壓的特殊結構，然而這顆小小的螺殼卻不僅是海中的動力裝置，它蘊含着足以飛上空中、登上那座荒蕪月亮的龐大力量。

然而最為重要的還是通過浮冰的信息庫中鉚足了力氣擠出來的知識制作的信号屏蔽裝置。

“……該到了試飛的時候了。”

紅寶石輕緩的嗓音如同平地驚雷一般敲在了在場所有研究人員的身上。

“真的？！終于可以試飛了嗎？！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數據模拟的結果幾乎是完美的，我們一定能成果！”

“這就要送她去月亮上了嗎？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紅寶石将手掌輕輕往下壓了壓，止住了研究員們興奮的議論聲：

“就在來年開春，月人第一次襲擊的同時。”

“是的，我也相信諸位努力的成果。”

“不，還不能去月亮上，隻是飛行模拟而言。”

海底的環境和空氣中是兩回事。

雖然按照浮冰所測算的數據來看一切都是完美的，但至少低限度的實驗也還是必須要進行的。登月實驗是不可能，但至少也要保障在接近月球之前不會輕易被月人們發現。

出乎意料的是，這種風險極高的實驗并未遭到浮冰的反對。

和月人撕破臉是遲早的事，她已經苦苦籌謀了千百年，事到如今如果連一次試飛都瞞不過月人的雙眼，那以後的事情就更别想了。

【成功的概率并不低，】浮冰這麼說，【畢竟你已經在月人的眼皮子底下來來回回這麼多年了，他們不也還是沒能發現嗎。其實我也挺驚訝的。】

月人安逸了太久，即便在算計别人的時候也永遠高高在上的在當那個執棋之手。那雙傲慢的眼睛又怎麼看得見自己遺忘在角落中的無名棋子，早已在口腔深處暗中生出了一對尖銳的毒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