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什麼……怎麼能這樣!實在是太過分了……”
紅寶石單手環抱着黃鑽傾倒的身軀,對綠鑽泣血般的控訴置若罔聞。盡管她的硬度稍遜于鑽石,但韌性是她占上風,鑽石屬比她更加易碎,隻要找對了使力的方向,能損毀鑽石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原本包裹在她拳頭上的睡衣在慣性的作用下蒙住了金發鑽石的面孔,紅寶石迅速兜住散落的衣擺,避免可能出現的碎片掉進海中。幸而對方終究是高硬度的鑽石,沖擊的來源又近且鈍,脖頸處的斷口近乎完美,隻有很少量的碎片,也都被衣服收住了。
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指,雖然有點裂痕,但還沒會斷裂的程度,便也放下心來。紅寶石自己抱着被她的睡衣包裹住的頭顱,轉手将黃鑽倒下的身體推到綠鑽懷裡:“幫忙抱一下,”她指了指自己裸露在外的肢體,“搬運的時候不小心碰碎就麻煩了。”
綠鑽手忙腳亂地接過黃鑽石的身軀,擡眼便見到紅寶石已經抱着斷頭走出了海浪之中。她慢了半拍地意識到紅寶石是要帶黃鑽回到學校去,連忙小心翼翼地抱着搭檔的身體跟上。她其實也隻穿着睡衣,手臂和腿部都裸露在外,幸而黃鑽石衣冠整齊,她們又都是同硬度的鑽石屬,隻要小心一些倒也不至于互相碰碎了來。也許是在照顧她,紅寶石走得并不快。還沒等她再說些什麼,紅發剛玉平淡的聲音就已經從她的背影中傳來。
“抱歉。”
綠鑽喉中一哽,她低聲道,“不,我……我沒有資格接受您的道歉。您是為了把黃鑽哥哥帶回去才這麼做的吧……”
其實隻要稍微冷靜一些,很容易便能想得明白。黃鑽哥哥剛才的樣子太異常了,也不像是能夠聽勸的樣子。如果演變成争執,萬一他想要跑掉的話,恐怕就連紅寶石前輩也很難追得上。最差的情況下,為了阻止黃鑽涉險,可能還是不得不将他打碎,但如果真的演變成那種情形,損害的範圍就變得很難控制了,即便紅寶石前輩足夠強大,真要和鑽石硬碰硬,大概也免不了多有碎裂,屆時場面隻會更加慘烈。不論如何,先讓黃鑽離開危險的海邊才是當務之急,至于他糟糕的狀态,大可以等到回到安全的學校中再想辦法解決。
紅寶石其實隻是在狀況惡化之前提前采取了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而已。
可是、可是即便明知道那是最好的辦法,她依舊難以接受。眼見着搭檔被信賴的前輩打碎是一種何等殘酷的折磨,即便隻是旁觀都讓她萬分不适,更别提親自動手了。她根本做不到那麼冷靜……她凝望着紅寶石在夜色中近乎不再透光的長發,心裡突如其來地跳出一句話。
——近乎于冷酷的冷靜。
綠鑽石腳步一頓,如同要将這種惡意的評價甩在身後一般加快腳步追了兩步,卻在看到她側臉的瞬間語塞。
紅寶石偏頭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思考該怎麼解釋,她的語氣輕而緩慢:“多虧了你一直在關注黃鑽,及時阻止了他。雖然也許不該由我來說,但你是個很棒的搭檔。謝謝你。”
綠鑽面孔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動容與羞愧,“不、怎麼會……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到,最後還是和上次一樣依靠您才……”
她的腦海中不停回放着方才那一瞬窺見的、轉瞬即逝的、紅寶石沒有來得及收起的……疲憊。
是的,疲憊。就連老師也會需要午休,紅寶石又怎麼會不知道疲憊呢?她明明知道休息不好會讓黃鑽狀态不佳,卻為什麼沒能意識到有着更嚴重的失眠症的紅寶石也許早就積累了更多的疲勞呢?
那個人太厲害了,又肩負起太多,以至于讓人誤以為她無所不能。但其實她也是會累的,綠鑽心想,她還記得紅寶石最近已經有些昏沉,大概是快要進入休眠期了。上一次也是這樣的,可是每一次、不論有多麼地辛苦,她還是飛奔而來,從月人手裡、從大海當中奪回她重要的兄長,也……拯救了她。
但直到剛剛那個瞬間,她才突然注意到,紅寶石能夠做到這些并不隻是因為她格外地強大。
她隻是……她隻是比所有人、甚至比金剛老師都要更努力、更拼命地守護一切,以至于罔顧自己的虛弱與疲乏,一次又一次地挑過本該背在他人身上的重擔。
也許紅寶石前輩确有冷酷的一面沒錯,但她的冷酷指向的方向絕非是黃鑽哥哥,也不是她、不是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她隻是旁觀都已經如此心痛,親自擊碎黃鑽的紅寶石……又該是何種心情?
綠鑽石的腳步倏然頓住.
“紅寶石哥哥……”
“嗯?”她回過頭,神情已經是一如往常般的溫和。
然而綠鑽的心反倒因此而更覺沉重,她擁住搭檔的手緊了緊,用力拽回想要逃開的目光,直直注視着那雙深紅色的眼睛。
“我才應該說對不起。明明是黃鑽現在的搭檔,卻一直沒能保護黃鑽哥哥……不,我甚至沒能像個像樣的搭檔一樣并肩站在黃鑽哥哥的身邊。”
她說着,腦中突如其來地浮現出一絲明悟。
黃鑽哥哥在面對紅寶石的時候,是否也有着正如她對黃鑽一般的自卑與迷惘呢?也許那是更複雜、更深入、是現在的她還遠不能理解,也許未來也不能理解的情感。但至少在此時此刻,她切實地對自己的搭檔理解了更多。
“從前那次、還有剛才那次……我都沒能做出正确的判斷,結果讓您……最困難的部分、最難熬的事情都是您幫我做到的。我才是應該說謝謝的人。”
紅寶石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笑意。她微微點點頭,“不要苛責自己。事到如今還提那些陳年舊事做什麼呢?你已經足夠努力……”
“不是這樣的!”綠鑽的嗓音中帶着一絲壓抑的哽咽,她垂下頭,“不是這樣的。
“我一直記得……您為了救我們而失去了左臂。就算已經補好了身體,失去的東西也不會因此就回來,黃鑽哥哥一直為此而自責,但……但那其實不是他的錯。他隻是想要保護魯莽行事的我而已,如果真有一個人應該被責備,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