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聽定定地看向那扇門,同時也在看無數個他親眼目睹門被關上的歲月。他希望楊柏真的能說到做到把為他謀取利益的所有傷害到她的東西全都銷毀,他感覺心裡空了一塊,自從他說“我要離開”。
他猛地起身,從抽屜裡找到車鑰匙,下樓開車揚長而去。
車載導航顯示定位頻率最高的地方是維海墓園,因為它大門朝的那條路叫維海路。沈朝聽決定今天為松柏森森的墓地帶點陽氣過去。
昨天才買過鮮花,今天又去買。沈朝聽覺得這路有點熟悉,但說不上來。店員還沒忘記他,沖他笑,打趣地問他今天又去見愛人嗎。他沒說話,自己挑挑揀揀包了一束淡粉色系的他叫不上名字的花。
她喜歡新鮮東西。不然也不會跑到那麼偏遠的地方了。
沈朝聽其實挺後悔自己當初像個啞巴一樣不願意敞開心扉的。不然他就可以裝作天真無知的模樣問她“值得嗎”,最好是在她死之前。
但是他不會那麼做的。所以他隻能發不出音節,在血色裡閉上眼睛。
找到停車位,沈朝聽的視線被一旁巨大的摩天輪吸引。他無聲的笑了下,覺得很有趣。原來昨天到的遊樂場就在墓地旁邊,但他從來沒注意過。
在保安室那裡登記身份信息,沈朝聽抱着一束看上去很适合表白的鮮花去找那個名字。那個名字……沈朝聽在心裡默默咀嚼,恨不能用舌頭在口腔上方刻出它是怎麼寫的。
宋明莘。
墓碑上她的照片用過美顔,因此背後白熾燈的亮度變成了神為祂的使者降下的聖光。她确實是聖女,不過沈朝聽覺得她比傳說裡的神做得要更好——她像天神一樣把沈朝聽拔蘿蔔式的從爛泥裡拔出來。
騙子。沈朝聽想。神才不會死。聖女也不會。宋明莘就是個普通人,在這個馬上就要全都死光的世界玩膩了,然後沒有任何顧慮地果斷走人。
完全不在乎她爸她媽怎麼想,也不在乎他怎麼想。她就那麼潦草地把一個來到大城市還沒放開的十七歲的少年,一個價值觀早已扭曲還沒掰過來的少年,一個處于建立未來的關鍵階段的少年扔在了并不完全喜歡他的宋父宋母身邊。
想把花狠狠地砸下去,又在即将落地的時候溫柔地樹立在墓碑一側。沈朝聽惡狠狠地想,宋明莘我恨死你了。
你不能死,你死了所有壓力就都到我頭上了,你父母根本就不歡迎我,這個城市也不歡迎我,他們覺得我是要把你紮得遍體鱗傷的刺猬,柔軟的肚子其實是圖窮匕見,那裡面埋着可以讓你立刻死掉的武器。隻有你在那裡傻乎乎地覺得我可憐又可惜,想讓我好起來。你怎麼那麼蠢。
可是……沈朝聽跪在碑前,不顧形象地哽咽着,宋明莘,你為什麼要保護我?
我這條命是你給的。你走了之後我随時可以把它扔了。你又不管我。
既然那一次你不願意管我,你就再也别來管我了宋明莘。我馬上就要下去陪你了。
你要記得等我。我會盡快。
“宋明莘……”沈朝聽喃喃道,他一直沒進食,現在起身眼前有些發昏。稍遠的地方傳來孩童的叫喊,也許他們過來時會發現有個人倒在地上。
他聽見自己腦袋正好磕在石碑上的聲音,好消息是他剛剛将花束放在前面,因此觸感還有柔軟的花瓣墊着。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然後是有些陌生的關心:“你醒了,感覺還好嗎?”
鼻腔裡有濃濃的消毒液的氣息。他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是躺在病床上,而旁邊的人……
沈朝聽睜眼望過去:“叔叔,阿姨。”
他有點遲疑:“……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