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證完成任務!”
節目組集合的城市不比沈朝聽生活的地方,太陽烤得人身和心都要焦了。趙常在帶着沈朝聽東拐西拐,終于甩掉跟拍片刻,揚眉得意道:“以後結婚了可不要忘記給我單獨一桌啊。”
沈朝聽疑惑。
他環顧四周,心中漫上一個猜想:他來了……?
“還得留一個控場嘛。”趙常在拍拍沈朝聽的肩膀,語重心長,“那傻子正在往這兒趕,你别着急,有事手機聯系,盡量别太長時間。”說完,他溜離這個角落去找跟拍。
沈朝聽臉色難看。他怎麼這麼不聽話?這都要找來。但是不得不承認。沈朝聽想,雖然說得那麼好聽那麼道貌岸然,他心裡還是極為卑劣地期待韓暮生真的與他撒謊的祈禱相反,來到他面前。
“聽聽!”韓暮生站在巷口陽光灑落的地方,手中潔白的四瓣鮮花吐露甜膩的香氣。
就像現在這樣。
……是百合。
沈朝聽不喜歡百合花,濃郁的氣息帶來嗆意。他偏頭輕咳幾聲,等韓暮生從日光下走進他所處的陰影裡。
其實他還沒聞到味道,隻是在大腦的模拟中提前記起了它的氣味。越走近氣味越明顯,他微笑着想接過這束濃烈的純潔的氣息。
韓暮生卻把胳膊往他相反的方向一收,沒讓他碰到。
“怎麼了嗎?”沈朝聽問。
韓暮生比他更疑惑:“咦?”
“聽聽,你不是最不喜歡百合花了嗎?”韓暮生解釋,“我買了隻是覺得它看上去和你一樣純淨……并不是要送給你你不喜歡的花的意思。”
“聽聽,你又喜歡了嗎?可你的表情不是這麼說的。”
沈朝聽自知理虧,小聲:“我以為你是要送給我……”
“你不喜歡的話,随時都可以拒絕我。”韓暮生滿臉擔憂,語氣是不容拒絕的肯定,“是我送給你,不是你要讨好我。不喜歡就拒絕,我希望你收到禮物是快樂的。”
“好。”沈朝聽應下,然後轉移話題,“你怎麼來了?”
韓暮生看起來很得意的樣子:“聽聽你好好騙啊,我說不看就不看了,但能有什麼事比看你更重要呢?”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确實有一件。”
沈朝聽沒有反應。他知道關于個人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比别人更優先。
“那就是真實地見到你。”韓暮生笑眯眯地牽住沈朝聽的手,歡快的樣子讓人幻視他身後有尾巴在晃,“真實的見到與接觸,比隔着屏幕更讓我幸福。”
沈朝聽擡手揉了揉他眼下未褪的青色:“你最近很忙。”
“聽聽就是我八小時睡眠的壓縮片,抱一下就可以滿血複活了。”
沈朝聽湊近他,親親他的眼皮:“回去吧,好好休息。”
韓暮生眼神很興奮,卻還要扮演純情男大,快速環視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到這裡才松一口氣:“犯規啦。”他抱怨,“犯規隻為了趕我走QAQ……”
“不是這樣的。”沈朝聽在心裡歎氣,決定放棄對他的說教,“你休息好了,我才能放心你和我在一起是幸福的。”
“如果連見我都要你壓榨自己的身體,那我和你之間的感情對你來說,除了拖累你,還能有什麼用呢?”
韓暮生對這點完全不贊同:“但我是因為你才會産生動力。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應該在實驗室裡泡着,我不會看見現在這樣的風景,也不會看見有人因為我的到來快樂。
“我會在做實驗時集中精力,結束後猶如過江的泥菩薩一樣化在水裡,變成無法被拼起來的泥。沒有好的宣洩渠道,下一次我會拼盡全力把自己變成開始的樣子,但泥菩薩的爛手不能把自己複原的一模一樣。”
他認真地說:“有你在我身邊,我知道實驗結束後會有人等着我,期待讓泥菩薩被撐得滿滿的,即使依舊遇水就化,形狀的輪廓卻還在,我隻需要你幫我把泥敷上去,就又和之前一樣了。”
沈朝聽似懂非懂。
沒人跟他說過這些,宋明莘也還沒注意到。不同的身份帶來的感受的确不一樣,愛人和家人注意的地方有時會有細微差别。
但都有愛。
沈朝聽眼中不免漫上細碎的笑意。他抱住眼前這個還想再說些什麼的男生,把頭埋在頸窩處,感受夏日高溫給皮膚添上的那一抹熱度。
韓暮生僵硬了一下,慢慢用手輕輕拍他的背。青年身形瘦削,滾燙的掌心覆蓋在薄薄的衣料上時第一反應是微涼的觸感,然後就摸到嶙峋的瘦骨。
“……好瘦啊聽聽……”韓暮生沒話找話,也真是心疼,“要多吃一點呀。”
“總說要我照顧好自己,你看起來也不像把自己照顧好了的樣子。”
沈朝聽悶悶地反駁,像小孩子撒嬌:“我能做的時候都做過。”
“嗯,聽聽最棒了。”韓暮生把花束扔在地上,小心地,用力但不禁锢地雙手環抱住他,“這麼棒的聽聽好招人喜歡。”
沈朝聽聞言沉默半晌。
“不用招人喜歡。”他突然說,依賴地蹭了蹭韓暮生的頸側,“你會喜歡就好。”
韓暮生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人……
沈朝聽稍稍用力,掙紮出來:“我該回去了。”
“我還有一個禮物。”韓暮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前幾天看到了這條手鍊,感覺很适合你。”
銀白色細長的鍊子,音符作為大的環扣,最醒目的裝飾是弧度被做成月亮形狀的希臘字母Ω。柔軟的華光閃過,月亮是歐泊石切割成的。
沈朝聽想自己戴,看見韓暮生的眼神後又把手鍊和自己的手腕都遞給他。
手腕那裡似乎更加敏感。沈朝聽感受指腹的溫度偶爾擦過,卻幻想他常常用粗糙的指肚摩挲疤痕。它們都已經消失了,但沈朝聽還記得。
韓暮生滿意地扣上,擡起沈朝聽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他嘴唇有些幹燥起皮,落在皮膚上,異樣感很重。
“好了。”
沈朝聽回神,兩人又抱了一會兒才分開。
沈朝聽找到趙常在的時候,趙常在就在不遠處一家紀念店消磨時間。不過倒還真被他找到一款禮物。白瓷做的招财貓雙眼靈動,爪子一上一下招呼客人快些前來。
見沈朝聽終于來了,趙常在和招财貓同款招手:“這裡這裡!”等沈朝聽走近,他看着沈朝聽手腕上多出來的手鍊,擠了擠眼。
沈朝聽有些不自然地把視線落在招财貓身上:“你挑好了嗎?”
趙常在沒繼續逗他:“想買這個,不過還是先看看吧。這裡有你覺得合适的嗎?”
沈朝聽環顧一圈,搖搖頭:“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能否為接下來的任務帶來助益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内,他和趙常在一樣,都講究眼緣。不過他還要多一條,因為私交不錯,對兩人的喜好還算有所了解。
趙常在隻是挑好了一份禮物,還差江涴的沒準備。他也有些愁,看着街上琳琅滿目的商品歎氣。
沈朝聽安慰:“一視同仁的人的禮物,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我不是擔心這個。”趙常在說,“我就是想起來我親愛的好兄弟要過生日了,剛在節目組被挑禮物這件事暴打,出去還要被暴打,有點悲從中來。”
沈朝聽豎起耳朵,默默記下:“生日?”
趙常在隐秘地、得意地翹起嘴角,飛快掩飾語氣裡的笑意:“ken……”他發出一串奇怪的音節,“下下周二就生日了。”
八月十五。沈朝聽悄悄看眼手機日曆,記下這個日子。
趙常在嘎嘎樂:“說到這個,他生日其實每次都不是他本來的日子,當時叔叔不知道怎麼回事,登記的時候硬是把農曆八月十五變成公曆八月十五,每回都有人在九月份對他說生日快樂。
“小時候我也是,當時我和家裡人出去旅遊了,回來後學上一半找他要生日蛋糕,然後發現蛋糕沒有,我還被他誤解成一點也不在乎他,生日當天甚至沒給他買禮物。他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生日就是大家總給他送祝福的那個。
“後來我和他就知道了,但還是習慣按陽曆過,因為上學的時候同學太多了,放假都抵擋不了他們的熱情,不如直接在人最少的時候把事情辦完。”
話音落地,沈朝聽也拐進又一家店裡。他目光掃過商品:“很特别的選擇。”
“他對孤獨的耐受很好,并不害怕獨身。”趙常在說。
沈朝聽取下小浣熊腰枕,捏捏它的臉頰感受柔軟程度。
趙常在點到為止,也就不再說。他跟着在這家店晃悠,看到一隻玄鳳鹦鹉石膏。
沈朝聽看到他的選擇,笑:“倒是給兩位江老師湊了個動物姐弟。”
“江涴老師看上去沒有玄鳳那麼吵。”
沈朝聽不置可否:“鳥類總是愛俏。”
“噗。”趙常在笑出聲。他最後還是把玄鳳石膏買了,還有先前的招财貓,都裝在漂亮的盒子裡,然後罩一個手提袋。
沈朝聽也帶走了腰枕,兩人還差一份禮物,時間也已經到下午五點半。
“一會兒是回去做晚飯還是在外面吃?”
“在外面吃吧。大家到時候恐怕要錯開來吃,倒不如趁着在外面的時間一勞永逸。”
兩人先去了飯館。現在用餐的人還不算多,座位基本都空着。趙常在點了一份蓋澆飯,沈朝聽看着菜單,點的馄饨。
“還差一個禮物,你想好是什麼了嗎?”
“我比較傾向送成陸市的市花。”沈朝聽道,“我記得涴涴姐以前說過,她喜歡收集各個地方的鮮花。”
“成陸市市花是什麼?”
沈朝聽的表情一言難盡起來:“它……不太容易在花店裡買到。”
“嗯?”
“荊芥,俗名貓薄荷。”
“……”趙常在咽下最後一口餃子,“小沈,咱們換一個吧。”
“我也在想。”沈朝聽有些憂愁地用手托住下巴,手鍊在室内燈光的照耀下流露出潤澤的光,“另外的,似乎就沒有比較有意義的花束了。”
“咱們的任務方向本來就是錯的,還在意一束花的意義幹什麼。”趙常在大大咧咧,“是你想送的,那對收到禮物的人來說就有意義。”
這對朋友的看法倒是都挺有意思。沈朝聽想起先前在小巷子裡和韓暮生的對話。
“你說得對。”沈朝聽點點頭,将碗筷朝桌内推了一段距離,他也吃好了,“我們再去花店看看吧。”
沈朝聽難得送禮,幾次三番都選擇鮮花。芳香油的氣息并不能使他凝神,他隻是覺得路邊的一朵野花就能讓他在意的人開心——這件事是有先例的,宋明莘很欣喜地就收下了那朵以後會變成蒲公英的黃色小花。楊柏接過他幫楊儀昕買的康乃馨,鄭重地收了下來。江涴很喜歡那束香槟玫瑰。即使越到後來就越擁有其他含義或者鄭重,但人的眼神并不會欺騙他——然後保留了隻要面對在意的人,在對方花粉不過敏的情況下,首選都會是鮮花。
她們沒有明說是因為喜歡沈朝聽所以會喜歡他送過來的東西,宋明莘尚且年輕沒照顧過人,不明白他這種人需要任何時候的肯定的準确的反饋;楊柏認為那是楊儀昕的禮物;江涴擔心沈朝聽不需要她再多此一舉,從來沒有說過。
沒有人向他表達奇怪,送花是一件很尋常的事。送花的目的,就是至少要讓雙方看上去都心情愉快。
沈朝聽臉頰輕輕貼在微涼滑軟的花瓣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華燈初上。
到别墅的時候時間快八點,人基本上到齊了,還差周子博的搭檔沒來。沈朝聽多看了幾眼周子博的方向,他記得那個搭檔,有些不善言辭,站在兄弟倆之間像一株局促的含羞草。對比之下,周子淵的搭檔更像是合歡,看上去腼腆羞澀,熟了之後就會很開朗。
到底不是自己的搭檔不在,沈朝聽微微皺眉,視線轉移,落在電視機的方向。
晚八點黃金檔,現在正在播的劇是江洛參演男三号的《金鳳蝶》,古裝劇。
他瞟了下,沒見江洛出場,于是先跑到樓上找姐弟倆的房間。以防萬一,他把麥掐了。
他順手幫趙常在也把禮物帶過去,好在這四個東西都不是很重。歡聲笑語傳不到門内,姐弟正在生氣。
“你不要總覺得是别人有錯行不行?我真挺不能理解你的江涴,你不想讓我碰就直說呗,你說了難道我還能再靠近那嗎?”
“那你是沒長眼睛嗎,看着東西就在那裡還往上面撞,非得等東西壞了再說‘我不是故意的’,好,你把東西弄壞了不是故意的,我放那就是有意要你弄壞的?”
沈朝聽聽明白了,他們正在為地上的殘骸争論。
掐麥果然是正确的。他無聲歎氣,輕手輕腳地把禮物放在桌子上。隻是不論他動靜如何微小,碩大的花束都實在顯眼。有他打岔,氣氛也沒開始那麼劍拔弩張,就是兩個人都隻跟沈朝聽說話。
不過這樣的争吵也輕松了他。如果沒有勸解做引子,他恐怕還不敢推門進來。
江涴那天發消息後,他就沒再回複了。他不想再和江涴有牽扯。他害怕。
回過神來,江涴:“你說怎麼能有人笨成這樣,幹什麼都覺得是無意之失,那殺人了是不是也能說‘這刀子是他給我的啊’?”
沈朝聽:“嗯……”
江洛:“你說怎麼能有人那麼蠻不講理,歉也道了,東西也說照價賠償,最後還覺得全世界她最可憐最倒黴什麼都比不上原裝,那我能怎麼辦啊?”
沈朝聽:“唔……”
兩方都沒想得到沈朝聽的回答,聽到對方的問題後開始新一輪攻擊。
江涴:“你能誠心誠意地道歉然後現在立刻馬上賠我并且給我充足的情緒價值啊你蠢到這都學不會嗎!”
江洛:“你是不是太有點胡攪蠻纏了,我一時沒看見就能決定我幹什麼都是錯的故意的嗎,你非得揪着我唯一一次故意的說到現在嗎?”
江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難道覺得江山易改本性也易移嗎?”
江洛:“姐姐我求你了到底哪裡的情緒價值沒到位啊?”
江涴不說話,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重要的東西突然損毀,換誰都要傷心幾分。況且他們是親人,因此期待被加倍安撫的情緒更加強烈。沈朝聽有些羨慕這樣的狀态,不過他并不喜歡随之而來的争吵。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也許該盡一份力。
但是怎麼進行啊?他表情苦惱。江涴不想看見讓自己生氣的人,正好扭頭轉向他的方向,看他比自己還愁,忍不住笑出來:“怎麼了,朝聽?”
“沒什麼。”沈朝聽搖頭,“隻是想安撫你們,但沒找到方法。”
“沒什麼大事。”江涴說,“隻是這些天江洛太不聽話了,忍不住就想跟他吵一架。”
江洛不高興地嘟囔:“每次和男朋友生氣了都要找我吵架,是他不重視你的禮物,你卻要怪我碰碎了東西。”
沈朝聽終于找到話題可說:“涴涴姐談戀愛啦?”
“嗯,圈外人士,搞計算機的。”江涴解釋,“兩周前送了他一塊新手表,沒出意外,昨天我和他見面,看時間的時候發現表面碎了。”她輕描淡寫,完全看不出剛才的怒火。
“她覺得那男的不重視她……頭天送的禮物隔天就壞,不隻是不在乎,可能還有故意的。”江洛抱怨,“要我說,這種狀态就該分手,何必還跟他繼續談下去。江涴戀愛腦死性不改,非要自己窩囊地大發雷霆。窩裡橫全橫我身上了,精神補償費也沒有一點。”
“怎麼說你姐姐呢。”江涴瞪他,“感情上的事就這樣……朝聽你呢,最近談的感覺還好嗎?”
沈朝聽抿了抿嘴,難得緊張。他局促地伸出左手,給江涴看他手腕:“這是……他送給我的。”
雖然擔心江涴那邊出現變故,自己的幸福會不會讓她難過,但為了幫助自己男朋友在自己友人這邊樹立一個好的形象,他還是說:“今天下午見面給的。我搭檔是他朋友……他突然來了。”
“肯為你用心就好。”江涴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背,把他的手還回去,叮囑,“一定不要吃虧,吃虧了就來找你姐,你姐談了那麼多場戀愛,報複男人的手段還是學會了不少的。”
沈朝聽乖乖點頭:“好。”
江涴捏了捏他臉頰的軟肉,心情明顯好了很多。她大發慈悲:“你下去吧,大家的禮物基本都來了,我和江洛也拆開看看了。”
沈朝聽覺得她情緒變得好快,顯得先前的生氣有點假。但他疑惑地任眼神在姐弟倆繞了幾圈,沒發現什麼異常。
“你說朝聽哥能聽進去嗎。”沈朝聽走後江洛發愁,“為了鋪墊我演得那麼賣力,結果他屁股還沒坐熱乎呢吧你就讓他走了。”
江涴瞪他:“不然呢?你覺得屁股坐熱了他就都能記住了?他最怕吵架,咱們吵那麼兇肯定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後面這些話自然而然也能跟着一起記住。得循序漸進慢慢地來。”
“你說得對。”江洛站在原地思考了會兒,點頭。然後樂颠颠地跑去拆禮物。
到了下面,周子博的搭檔林墨還是沒來。在上面待的時間太久,電視劇今日份的第二集都已經播出了。集合時間很快就要截止,沈朝聽有心想關心,但沒有理由。
趙常在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薯片一邊看劇,感受到旁邊有人坐下,他扭頭一看,沈朝聽愁眉苦臉。
“怎麼了?”他小聲問。
“我總覺得今天會有意外。”沈朝聽不安道,“林墨,就是周子博的搭檔,他還沒回來。”
“九點半再不回來,節目組肯定會找,你放寬心。”趙常在安慰。
沈朝聽當然知道節目組不會放任不管。他手握成拳,但就是下意識會覺得這件事……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節目組剛剛接到林墨老師的電話,但是對面并沒有傳來林墨老師的聲音。節目組已經報警,請各位嘉賓稍安勿躁,今晚計劃取消,節目暫停錄制,剩下内容擇日繼續。”
這條消息循環播放了三遍,之後就是節目組工作人員敲響别墅大門。
知道這不是劇本,如果是的話節目組就該說讓嘉賓親自去尋找了。沈朝聽按照吩咐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
“有點感慨,沒想到這期是以這樣的形式結束的。”站在門口等車,趙常在話音輕得像風。
“希望能逢兇化吉。”沈朝聽說。然後兩人便陷入沉默。
失蹤,這是第一次發生在在場所有人身邊的事。
楊柏的電話打過來,沈朝聽打起精神應付。通知欄消息沒斷過,等他看過去,Letter的消息已經99+了。在最上面的是韓暮生,他回到家沒多久,剛做好晚飯準備開吃就看到直播間的這條消息,急得仿佛下一個遭殃的就會是沈朝聽和趙常在。
“好好休息。”在房間門前分别的時候沈朝聽說,“不要想太多,沒關系的。”
趙常在點頭:“你也是。”
直覺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沈朝聽沒在乎身上髒不髒,直接趴倒在床上。清醒的時候帶來恐懼,不清醒的時候帶來絕望,總歸要與負面狀态有關。
也許我将在所行之路上獲取助益,也許我将在其上踩到荊棘。總之,刀劍的開刃勢必要探出地面,在日光冷冷的照耀下為天空帶來安息。
遠離那些聞名遐迩的墳墓。遠離松樹和柏樹。遠離冰冷的石碑。遠離不合時宜的煙花,它在晴朗的白雲下拼出橙紅色。
向孤獨的棺椁走去,走到更典雅稱呼的靈柩那裡去。走到名為天涯海角的世界,那裡隻有一個死人的軀殼。
我走進去,我便與他一體。我的心奏起葬禮進行曲,雨聲是更美的諧調。宛如聲音低啞的鼓。?
在此地長眠,恰是在新世界沉睡。假設這是一場獻祭,又能拯救多少人?
願你們在庇佑下得以生長,倘若擁有死亡的意志,也請走向護佑的道路。
……
沈朝聽難得睡到十一點。
關于林墨的蹤迹,警方還在尋找,勉強算有了些眉目。趙常在早上九點就離開了酒店,還和沈朝聽報了平安。沈朝聽躺在床上,環境安甯得有如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惬意地閉上眼,又突然睜開。他想他記得為什麼對于他的事情,叙述是一件那麼難的事。
一切故事都和别人相關,而他最擅長的是躲起來。
實在無法忍受,他起身訂了回程的票。故事的推進需要人的參與。沈朝聽微笑着對前台說道:“你好,我需要辦理退房。”
前台小姐業務熟練:“好了。”
“麻煩你了,謝謝。”沈朝聽将門卡推過去,蒼白的手指在黑瓷上顯得像一塊冰。
酒店離高鐵不算遠,因此當沈朝聽步行抵達的時候,列車還有半個小時才能抵達。
略顯疏散的人群裡基本上不會有人注意到戴着黑色口罩和兜帽的青年是否會是個知名人物,尤其是在他一坐在候車座椅上就戴好純黑眼罩的情況下。
耳機裡沒有播放歌曲,沈朝聽在腦子裡回憶聽過的旋律。他想起來今天是新歌上架的日子,不知道是否會有人喜歡。掀開眼罩,音樂軟件上排名前幾的評論在歌曲裡摳出積極向上的意味。他輕輕勾了勾嘴角,莫名顯得嘲諷,但不知道是針對誰,也許隻是漫無目的的一個笑。
甫一出站,沈朝聽就看到粉絲聚集在門口。他皺了皺眉,還是走了出去。
一站在粉絲面前,他的偶像包袱就變得很重:“請回去吧。”他輕聲說,“大家要優先自己的生活呀。”
“寶寶!吓死我了昨天還好你沒走那條街嗚嗚。”
什麼街?沈朝聽沒關注林墨那邊的情況,默默記下這條信息。
“我們馬上就走!就是想來看你一眼啦。”
“路上要注意安全呀。”
“我該回家了。”沈朝聽準備定位到公司,“希望耳朵們今天一天都幸運并且幸福。”
“崽崽你也是!”
沈朝聽耳朵一麻,坐進出租車。
他打開Around,熱搜榜上林墨的位置靠前。林墨走過的那條街……沈朝聽劃了劃,找到了。是他和趙常在分開的時候,韓暮生走向他的那條路。
原本對這件事毫無感覺,現在沈朝聽後知後覺産生恐慌。如果男生當時晚到……或者他們晚點出發,韓暮生都有可能遇到那群人。
而怎麼才能讓危險撤離?
就和他最開始認為的那樣,都該遠離他。
……又想偏了。停止現在的思考。
林墨先生所遭遇的這一切,我深表痛惜。
相信警方一定能為這起案件取得我們所期盼的結果。
即使最終無法讓人滿意,也盡力而為了。
希望林墨先生早日回來。
沈朝聽頹然阖上雙眸,不再看手機。
一進門就是女演員“你以為你能做什麼嗎”的聲音,韓暮生對這種無聊的降智戀愛劇沒有任何正面反饋,甚至還翻了個白眼。
看電視劇看得正起勁的韓母打了個哈欠:“回來了。”
韓暮生苦口婆心:“媽,這種電視劇一點實操價值都沒有,你别被騙了……”
韓母一個抱枕扔過去,韓暮生敏捷地閃身躲過。
“好吧。”他撿起抱枕拍拍灰塵,站在原地自言自語,“其實是我發現它沒什麼用并且會誤導别人……您一天到晚坐在電視機跟前看,也不知道高三的時候管我的那勁兒去哪了。”
“你高三那會兒我當然是戴耳機看或者出去看了。”韓母對他這套理論嗤之以鼻,“你當誰都要和你一起吃苦?還有,在你對象那裡吃癟了?”
韓暮生無語:“隻是針對正常人的生活對藝術加工的東西進行評價而已,您盼着我點好吧。”
韓玉槊出聲:“已經很盼着了。你就是覺得不公平,沒享受到所以就開始指責别人。”
韓暮生不惱,語氣平靜:“沒辦法,我畢竟不能把電視關掉,隻能打打嘴炮。”
韓玉槊懶得和他掰扯責任義務與自我自由,她更關心别的:“和你男朋友怎麼樣了?”
韓暮生:“維持最開始的發展趨勢……我對他産生其他情感,但我不知道他對我的态度是否有所變化。”
“怎麼說?”
韓暮生坦然:“我喜歡他,但我看不出來他喜不喜歡我。”
韓玉槊有些懷疑:“你怎麼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是為了某個目的?”
韓暮生難得不太好意思。
“很快就要到第十年了,他那種性格的人,往往會在某些特定的時間對某個事情産生一種偏執的觀點,所以我推測他會這樣順勢應下來。”
“但那也隻是你的推測。”
韓暮生歎氣:“姐,你看到我和他之間的相處就知道了。最真實的一次還是在他上次進醫院的時候,我才得以窺到一點。”
韓玉槊表情嫌棄,韓母也把電視劇暫停,看他。
“怎麼都看着我?”
韓母緊緊皺眉:“我不知道你和玉槊之間在打什麼啞謎,你又有什麼計劃,總之,你不要做出任何傷害對方的事。”
韓暮生無奈地舉起雙手,投降狀:“媽,你看我很像法外狂徒嗎?”
韓母不搭理他。
“好吧。”韓暮生說,“我不會做任何不好的事,也不會玩弄他的感情,更不會在對一切都不确定的時候做出因情感模糊而會讓别人痛苦的決定。”他頓了頓,補充,“我對他的确是真心的。”
韓母懷疑。
韓暮生這次的确傷心了:“如果連你們都這樣覺得的話,沈朝聽是一定不會覺得我喜歡他的。這樣一分析,就更可以看出他其實不喜歡我了。”
韓玉槊啞然,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韓暮生重整士氣:“姐,一個任務。”
“什麼?”
“下一次,在你下一次評估到我的時候,再問我這樣的問題一次。”
“為什麼要我問你?”
“綜合評估意見。”韓暮生笑着,“我希望能給他帶來純一的感情。”
韓玉槊看着他,打了個響指。
噼啦。
玻璃杯落在地上的聲音很清脆,沈朝聽睜開眼,意識到是自己把昨晚放在床頭的水杯碰到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