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韓暮生喘着氣,回答他,“因為我心裡的确在想着你。眼睛看向你,是一定會那樣的。跑步才是分心。”
沈朝聽無奈地搖頭:“歪理。”
韓暮生不覺得:“喜歡你。”
他如願看到沈朝聽被日光蒸着的臉頰紅起來,在他的眼裡如同放慢的鏡頭。
“你不去滑雪嗎?”沈朝聽問,轉移話題,“我休息一會兒吧,體能有些跟不上了。”
“隻想和你在一起。”韓暮生說,“聽聽不練了的話,我也就不滑。我們一起回去。”他的手指撚過沈朝聽垂落的發絲,“我想和你一起。”
“好吧。”沈朝聽答應,“我們一起回去。”
怕受涼,一回去韓暮生推着沈朝聽先去沖熱水澡,自己則在外面搗鼓别的。等沈朝聽從浴室裡出來,韓暮生早就不見蹤影。
餐桌上留了紙條,紙條的結尾綴着顔文字。沈朝聽看着這張紙,在原地久久伫立,等門口傳來腳步聲,他才如夢初醒地把紙條收進口袋裡,連忙打開電腦。
但沈朝聽還是發了燒。
後半夜,韓暮生感覺沈朝聽的體溫滾燙。
沈朝聽身上的溫度一向偏低,偶爾一次比韓暮生還要高的溫度吓得他立刻清醒。找到房間裡醫藥箱中準備的體溫計,韓暮生用掌心把它捂得溫熱,但溫度還停留在36.8攝氏度以下。他輕輕搖醒沈朝聽,把體溫計放在他腋下。
“怎麼了……?”沈朝聽迷迷糊糊地問。
“你發燒了。”韓暮生憂心。他說:“别擔心,沒事的……但聽聽,我們現在先不睡好不好?我去許陶陶那裡問問有沒有藥,我們吃了藥再睡。”
沈朝聽還呆呆的,已經燒蒙了:“好。那你早點回來。”他語氣乖乖的。
“嗯,我會早點回來的。”韓暮生親了親沈朝聽的額頭,溫度比他的嘴唇還要燙。韓暮生起身迅速離開房間。
許陶陶還在熬夜玩手機。韓暮生也顧不得囑咐她早點休息,他心裡慶幸好在許陶陶還在熬夜玩手機。耽誤一秒鐘他都擔心,發生在沈朝聽身上的任何事他都害怕。他接過許陶陶慷慨遞過來的一箱藥,快速道了句“謝謝”就趕了回去。
沈朝聽醒了之後就很難睡着,尤其現在還是生病。他感覺自己被烤得蒙蒙的,哪裡都幹幹的,嗓子也很不舒服。臉頰是不需要觸碰也能感受到的高溫,也許觸碰了反而不覺得,因為手指也是熱的。
韓暮生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取下溫度計。
38.7攝氏度。
他先給沈朝聽喂了退熱藥,然後在掌心塗抹酒精,在沈朝聽的頸側、掌心、大腿内側之類的地方擦拭。沈朝聽被他擺弄得很難受,但還是很安靜,他知道韓暮生是為了他好。迷蒙的琥珀色眼珠一瞬不瞬得盯着韓暮生,沈朝聽連羞赧的情緒都遲鈍了許多。
“睡一覺吧。”韓暮生頭也不擡,“休息一晚就好了,聽聽。沒事的,别怕。”
“好……”沈朝聽說話含含糊糊的。他其實不困,但他還是閉上了眼。
韓暮生給他掖好被子:“晚安,聽聽。好夢,好好休息。”
早上起床後沈朝聽的體溫還有37.9攝氏度,韓暮生又讓他吃了消炎藥,到了中午才算平下去。
因為生病,一半天韓暮生都不讓沈朝聽下床,理由是冬天這麼冷,在下面運動出汗還不如在床上捂着出汗。沈朝聽不知道說什麼,隻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着韓暮生為他忙前忙後,就差把飯喂到他嘴邊了。
“我沒有這麼嚴重……”沈朝聽為自己辯解。
韓暮生瞪他:“坐着。”
沈朝聽隻能坐着。
韓暮生又叮囑:“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在床上裹好被子,不要随便下來,有人敲門不要開,一切等我回來。”
沈朝聽醒了好一會兒,神色有些恹恹:“好。”
目送韓暮生離開,沈朝聽在床上醞釀了會兒睡意,發現睡不着,打開擱置在一旁的筆記本。他許久沒有辦公了,隻有昨晚慌亂的打開才将它重啟。沈朝聽想到昨晚,明明電腦還沒有發燙,韓暮生按上去的手也明确感知到那個信息,卻最後也沒有說出來。
想着想着,他嘴角翹起溫柔的笑意。
韓暮生從外面進來,冰涼的手就探進沈朝聽的脖頸。雪水滑落透明的曲線,沈朝聽無奈擡頭:“好,我不低頭玩手機了。”
這是先前約定好的。沈朝聽不适合長時間低頭的工作,容易得脊椎病。況且他病剛好,不宜勞累。
韓暮生變戲法似的變出一盒真心話大冒險,笑眯眯:“可以玩嗎,聽聽?”
沈朝聽意外:“可以。”
韓暮生倒比他更意外,沒想到沈朝聽答應得這麼輕易。沈朝聽卻笑着說:“感覺你的問題埋在心裡已經很久了,怕你郁積成疾。”
沈朝聽發呆一樣,眼睛捕捉韓暮生的每一處輪廓。
他想,其實不完全是因為這個。他沒有那麼好心。
真心話大冒險隻是途徑之一,他不是因為想告訴韓暮生,想勸韓暮生知難而退,想讓韓暮生抓緊時間換一個目标,想讓韓暮生獲得一個比和自己在一起更幸福的未來。
眼珠因轉動而顯得滞澀,恍惚間帶起卡幀的場景,韓暮生的身影一幀幀切得慢又深刻。
他其實也想說。這是他自私的第一點。
他不希望有一個累贅拖欠自己自殺的進度。這是他自私的第二點。
他想讓所有人回歸沒有他的正常生活,他本來就應該銷聲匿迹。這是他自私的第三點。
韓暮生突然把一個福字木刻遞到沈朝聽面前:“本來走在山路上,結果看到有人擺小攤賣東西,攤主爺爺可能是看我順眼吧,送了我一個這個。”他彎彎眼睛,變成月牙,“我想把它傳遞給你。”
晃動的電影幀率歸于一副靈動的動畫,韓暮生連頭上晃動的碎發都顯得各有自己的思想。福字木刻看上去有些粗糙,或許小攤的材質都是這樣,沈朝聽沒有多想。
沈朝聽伸出手,本想推着拒絕,順勢合上韓暮生的手掌,最後卻鬼使神差地在他的注視下,把福字握在自己的掌心。
小木頭像在掌心裡發燙,還帶着韓暮生的體溫。沈朝聽默不作聲地垂眸看着,嘴角無意識地揚起一點弧度。
韓暮生看着他,滿意地笑起來。
他沒說這是他親手刻的,他的手很穩,雖然部分邊角還有些粗糙。他知道,隻有低廉的物品才能讓沈朝聽感到溫暖,因為隻有沒有價值的東西才會讓沈朝聽找到歸屬。
而一句簡單的祝願,在他在沈朝聽心目中左右搖擺的無神論者形象裡,并沒有什麼作用。
但是,裡面包含的的确是一顆真心,希望沈朝聽在無知無覺的時候收下這份福氣,從而認為自己應得那些幸福。
那些愛意。
沒有任何人是在勉強自己,隻有沈朝聽。韓暮生想,按照以往的觀察,沈朝聽應該會對這些情況有所畏懼。
就像他擔心自己會因為和佛像注視而在眉宇間閃過一瞬慌亂那樣,他總是在意别人多過在意自己,連最習慣的掩藏表情都做得匆忙。
沈朝聽的臉上如他所願,綻放出略微羞怯的、但又明了地表現欣喜的笑容。
韓暮生湊過去親沈朝聽的臉頰,室内的暖氣讓他的臉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韓暮生咬了一口,就當吃了今天的蘋果。
面對沈朝聽疑惑的視線,韓暮生面不改色:“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
沈朝聽指尖碰到頰側淺淺的牙印,也湊過去,在韓暮生臉上留下一個。
他的力氣明顯要大一些,牙印也深得多,有一種報複的感覺,并且還是很兇猛的反擊。
韓暮生美滋滋。
為了真心話大冒險,他還叫上了許梧适許陶陶姐妹倆,人多熱鬧些。姐妹倆對他們的人品倒也放心,鑽進屋子裡就嚷嚷着快點開始,甚至還帶了酒來。沈朝聽看着這群人,視線又落到外面山道上燈火明亮的長龍,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但這樣的話,韓暮生的目的就達不到了吧。
所以,他最開始的目的是什麼呢?
沈朝聽想。他漫無目的地做一些假設。或許……也許是……為了讓他更體驗生活,在和生人的接觸裡讓自己放開,一次次的影響,最終不閉塞。
外面會有什麼呢?沈朝聽控制不住地想。
手機屏幕閃過碎光,楊柏在說新生活,江涴在說遇到的男模,齊甯在說自己淘到了好東西要寄過來,江洛在朋友圈發遊戲新戰績,韓玉槊在酒局的時候在私聊裡轉發喝酒的危害。
宋铮承沈憑依在關心他的生活,其餘人也都在正軌上生活。
新朋友興緻勃勃。
韓暮生在他的身邊。
沈朝聽想,像是抽到了塔羅牌的愚人。
于是,看向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