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出去的,贊迪克說不定早就知道我們在這裡了。”
“我不管那麼多,我要活!”
昏暗的煤油燈下,我看着阿巴斯滿臉的汗水,以及充滿着紅血絲的眼睛。
他也和我對視,眼睛裡倒映着一閃一閃的火焰。
我歎了口氣,忍不住閉了閉雙眼,然後爬起來和阿巴斯一起挖地道。
兩個人一起的效率要高多了,我們不停不歇地挖了很久,深度足夠後便朝着前方挖,足足挖了十幾米的地道才敢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我精疲力盡地靠在牆上,衣服上皮膚上全是泥土。
另一邊,阿巴斯狼吞虎咽地汲取着食物和水,地道裡空氣不暢,熱的要死,他便脫了上衣散熱。
我有些心累地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阿巴斯問我:“你不餓嗎?你也來吃點吧。”
“我沒有胃口,你自己吃就行。”
“哦。我估計咱們要在這地下待很久了,我之前被你拉走,也沒拿夠足夠多的食物。”
我皺了皺眉。
“我明天會上去一趟打包食物下來。”
“被發現了怎麼辦?”
“不會供出你的。”
阿巴斯放心了。
“那行。”
我扯了自己的外套墊在身下,面朝着土牆閉上雙眼準備睡覺,心裡卻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其實我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喝過水了,又挖了那麼久的地道,現在不僅手疼腿酸,胃也在一抽一抽地疼。
但我确實沒什麼胃口,既不是因為恐懼,也不是因為憤怒。
隻是因為不想。
我懶得去思考阿巴斯對我的态度,懶得去思考為什麼我冒着這麼大的風險,連一句感謝的話都聽不來,還要被各番埋怨,也懶得分析現在外面的情況,以及自己未來的結局。
我隻是在發呆,盯着牆上的一個小石子,連思考的本能都徹底喪失,隻是偶爾發出命令驅動自己的身體去做事。
我失眠了很久,等到差不多的時間,阿巴斯醒來再次開始挖掘工作的時候,我站起來回上面去拿物資。
推開雜物間的門的時候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外面好像正是晌午,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有些不适地擋了擋眼睛。
贊迪克不在,房間裡沒人,隻有外面的士兵在巡邏着。于是我放輕了動作,找到一塊破布,将房間裡面的食物拿了一部分放到上面,還拿了一些煤油,然後裹上,準備返回地道。
路過病房的時候,我看見桌上放着的一堆藥,裡面什麼都有,大都是贊迪克的發明,我認了一圈,從裡面挑出止痛的藥物,以及可以抑制饑餓感的一款藥。
我其實不知道後一種藥物到底是什麼作用,但是贊迪克會給無法吃飯的實驗體吃這個,我之後問過這些人,他們都說吃完後就感覺不到餓意了,連吃飯的欲望好像都會降低。
現在的我應該會很需要這個。
我擰開藥瓶,各吃了兩粒,然後塞進衣服口袋裡。
或許是因為我足夠小心,也或許是因為我足夠好運,總之我很順利地回了地道,我把包裹扔給阿巴斯,然後拿起鐵鍬也一起開始挖土。
無窮無盡的挖掘,無窮無盡的黑暗。
我和阿巴斯夜以繼日地挖着,好幾次挖到不對的方向,在短暫的崩潰之後又轉換方向接着挖。
雙手因為連日的挖掘生出水泡,然後磨破,最終結成厚厚的一層繭。
自那日之後的時間,我又回去幾次拿了食物和藥物,但等到挖得過于遠之後,我便也不再返回了。
贊迪克的藥頗有成效,我慢慢地不再感覺到饑餓,甚至對食物生不出任何的想法,于是除了日常的藥物份例外,我不再進食,隻偶爾喝一些水。
阿巴斯的精神狀态不總是穩定的,他會在牆壁上刻下文字,向神明祈願,訴說自己的痛苦,痛斥贊迪克對他施加的惡行。
沒有食物之後,他開始捕捉洞穴裡面的蟲子和動物,如果沒有這些,就從牆上刨下土來吃。
等他陷入瘋狂的時候,我便會離他遠一點,看他揮舞着鐵鍬仿佛在和誰搏鬥一樣,等累了他又癱坐在地上,嘶啞着嗓子哭喊。
“神明啊,若您還願意饒恕我,請看看我吧,神明啊,請饒恕您的信徒,給予我生的活路。請您引導艾文和哈基姆的靈魂,令他們得以重返阿如村,還有小阿爾伯茲,請您引導我回到家中,再次與父母重逢……”
我并不怎麼信神,須彌的神明被稱為智慧之神,但我是個愚笨之人,從未有過資格能夠獲得神明的瞥視。
我不為此感到失望難過,也不為神明的視線追逐渴望。
但或許神明真的會瞥視阿巴斯,為他指明道路和方向。
總而言之,在不知道多少日之後,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機械敲擊後,路,挖穿了。
澄澈的月光灑在臉上,我鑽出地道,沙漠的風拍打在我的臉上,此刻無比溫柔。
阿巴斯高興地幾乎瘋了,他扔下鐵鍬,嘶吼着,要将自己連日的痛苦,連日的淚水和汗水都嘶吼出來。
就連我麻木多日的心髒仿佛在此刻也重新跳動起來。
它在為這來之不易的自由歡呼。
然而還沒等我高興太久,一道高大的身影迅速接近我。
“許久不見,我親愛的下屬。”
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噩夢中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我猶如多年未經保養而生鏽的發條機器人一樣費力地轉動自己的脖子。
一張熟悉的臉居高而下俯視着我。
贊迪克似乎沒有變化,那場刺殺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影響,他如今換了一身衣服,有點不太帶有須彌樣式的衣服。
在他的身邊,是一位帶着半臉面具的男人,年紀似乎很大,但身高很高,頗具威望。
隻這一會兒,我們身邊便被士兵包圍住了,這些士兵訓練有素,手裡抓着阿巴斯,像抓着小雞一樣。
“你,你們是誰?放開我!放開我!”
阿巴斯奮力掙紮着,卻被給了一槍托。
阿巴斯老實閉嘴。
士兵向半覆面的男人恭敬彙報:“【醜角】大人,人已經抓住了,請問要怎麼處置。”
【醜角】看向贊迪克。
我擡頭看向贊迪克,贊迪克也笑着看我。
我下意識地去抱住贊迪克的腿,哐哐利落地磕了兩個頭,求他:“我無所謂,求您放過阿巴斯。”
贊迪克怒極反笑,一腳踹在我心窩,踹得我兩眼直發黑。
他罵我:“不長教訓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