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來之時,我感覺到了全身粉碎般的痛苦。
事實上我現在的情況确實離這大差不差了,或者說,即使勉強在空中調整了一下身位,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我竟然還能活着,也算是一個奇迹了。
我現在能感覺到四肢的痛感和存在,但卻無法挪動它們哪怕一點,全身的骨頭斷的差不多了,或許還有被摔成粉末的。
我對我的情況不抱任何希望。
而且我現在感覺喉嚨裡全部都是血,意識雖然勉強恢複過來,但大腦如同灌滿了泥水。
不知道多托雷有沒有發現我掉下來了,當時那麼大的動靜,他隻要不是聾子,肯定能發現的吧。
不過按照我的身體情況,我不一定能夠撐到被找到的時候。
而且……
而且深淵很危險,【隊長】可能不會同意為了一個普通人大費周章地找人。
愚人衆士兵的生命,兩位執行官的安全,若是壓在一方天平上,我就如同一根輕飄飄的羽毛一樣,甚至無法讓衡量的指針顫抖一分。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想起進入深淵前多托雷那一番讓我活下去的“威脅”。
多托雷這樣的家夥,傲慢,自私,甚至随着時間的發展,變得越來越偏執和瘋狂。
他有着傲慢的天資和實力,所以很多時候我并不會為之感到厭惡。
我和他觀點的一切分歧,我對他的不滿,歸根結底不過是出于個人普世價值觀點的沖突。
多托雷注定會有一番成就,我很清楚這一點。
他的才華,會給至冬帶來毋庸置疑的改變,說不定,這樣的改變還會蔓延至整個大陸。
與之相比,這樣一個過于平庸的我,反而顯得有些拉低他的腳步。
多托雷如今傾瀉在我身上的執念和惡意,不過是因為我占據了他生命中重要轉折點的“同演”身份,以及蝼蟻如我,對他造成的影響。
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
那場刻字效忠,以及活力之家,趁多托雷大意刺他的一刀。
除此之外,我既沒有研究的天賦,沒有辦法成為他的助手,更沒有政.治方面的才能,可以替他與其他執行官交涉。
我如同一個活的标本,承載着多托雷短暫且難以言說的過去,在他身邊,無時不刻不去提醒着他“被驅逐的過往”。
我的生命,就此終結也不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任何影響。
我如此想着,臨到真正的死亡之時,内心竟然沒有絲毫的恐慌。我想起被多托雷掐住脖子極端窒息時的掙紮,發現自己再也沒法産生出那樣迫切的求生意願了。
我閉上雙眼。
就在等待死亡之際,我感受到一陣暖意,那從我口袋裡摔出來的盒子,此時正落在我的臉旁,散發着灼人的熱度。
像是火堆一樣溫暖。
恍惚之中,我好像感覺到身體的疼痛都減輕了不少。
這樣的甯靜轉瞬即逝,我聽到不遠處野獸的嘶吼,不多時,兩隻深淵魔物出現在我身邊,他們的身上散發着恐怖的黑霧,比起之前見過的還要濃烈許多。
那尖嘴的魔獸靠近我,在我的腿上嗅了嗅,然後一口咬在我的腿上。
“啊!”
我忍不住痛呼,劇烈的疼痛讓我腦海中那一根“冷靜”的弦徹底斷了,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伸出另一隻腿狠狠地翻身踹了那魔物一腳。
那兩隻魔物被我吓了一跳,嚎叫起來,在我身邊暴躁地轉着圈。
我能感受到他們并沒有放棄的意思,甚至好像更加兇狠了。
被魔物咬死未免也太痛苦了吧……
我對這樣的結局有些不能接受。
在那魔物虎視眈眈盯着我很久,終于忍不住朝着我脖子襲來想要一擊斃命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握住旁邊的盒子。
那盒子燒得如同火炭一般,我接觸到表面的手掌瞬間發出被燒焦的聲音。
我忍着痛,下意識帶着那盒子,一拳砸到魔物身上,泛着黑光的火焰從我的手中迸發而出,頃刻吞沒這隻魔物的身體。
在火焰之中,魔物嘶吼着,化為一片灰燼。
另一隻魔物被同伴的死亡刺激,撲到我的右手上一口咬住我的手腕,我痛得差點松開手裡的盒子,但很快,這隻魔物也同樣被黑色的火焰燃燒殺死。
危機解除了……
太好了。
我脫力地放任自己摔在地上,眼前一片黑一片白,整個人感覺輕飄飄的,如同漂浮在雲層之中。
這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我感受到強烈的昏睡感,又不敢真的讓自己睡過去,隻能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靠痛苦維持瀕臨崩潰的意識。
要是睡過去,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昏昏沉沉之間,我的耳邊似乎響起了扭曲的惡語,如同無數個邪惡的念頭在一瞬間瘋狂地湧入我的大腦,我除了傾聽,别無他法。
死去吧,死去吧……弱小無能的生物,就算是活着,也無法創造一丁點價值的廢物……
無能,無能,無能……
你是怪物的擁趸,你做下那麼多錯事,卻連應有的懲罰都沒有受到……
你該死……
我甚至似乎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阿巴斯,我從未聽到過他如此怨毒的聲音,如同索命的厲鬼。
“塔德納……你這個騙子,都怪你,都怪你,不然我不會被那個惡醫折磨那麼久,更不會逃不出去……是你害了我,你也是兇手……兇手!兇手!兇手!兇手!”
這是……
來自舊日的怨恨……
我徹底昏死過去。
……
“這裡已經無限接近深淵的中心了,多托雷,你确定你的下屬在這附近?”
多托雷手裡拿着一個儀器,上面顯示着一紅一綠兩個光點,此刻兩個光點的距離無比接近。
多托雷擡頭,看到一顆巨大的黑樹,無花無葉,隻有光秃秃的軀幹,在黑樹的周圍,環繞着隻有大約三十厘米寬的河流。
很難說這條過于狹窄的河流是正常的,裡面流淌的雖然是無色的水,但卻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就在這裡。”多托雷笃定地說道。
他走到黑樹的底下,走得近了才發現這樹并不是沒有樹葉,隻是都落在了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因為顔色太黑,和黑色的地面混在了一起。
他在地上發現了半截試管的玻璃,以及一灘還能看到的藍色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