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沫芒宮的交接進行的很順利,甚至是超乎我想象得的順利。無論是沫芒宮,還是【仆人】,恐怕都期待着早點把多托雷這個禍害送走楓丹。
當然,我這個禍害的幫兇也一樣。
于是,在飛速地完成收尾工作後,我和多托雷一起乘上了返回至冬的船。那是沫芒宮會談之後的第二天,船于傍晚出發,沒有一個人來相送。
當然,這對于多托雷而言,是在為正常不過的事情。從來都隻有多托雷不請自去地給一些執行官送行,為了實驗的目的,或者隻是單純的好奇。
為這件事,我記得斯卡拉姆奇去到稻妻執行任務的時候,還差點和多托雷吵了起來。
不過斯卡拉姆奇看不慣多托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雖然因為一些合作不得不與多托雷保持基本的往來,更多的其他的時候,斯卡拉姆奇都會繞着點多托雷。
按他的話來說,“不僅要忍受多托雷這個令人讨厭的家夥,還要看到一些瞎眼睛的場面”。
指多托雷偶爾會在外人面前對我舉止親昵。
但實際上在我說過一次不太喜歡之後,多托雷就很少那樣做了。
令人驚訝的配合。
不過也隻是對我的“乖巧”的獎賞罷了,在完全服從的前提下,多托雷并不吝于在其他方面稍微更加縱容我一點。但若是哪天真正觸怒了多托雷……
我不敢想那樣的後果。
畢竟最近,或者說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所打擾的“好事”都集中在切片身上,比如贊迪克,又比如Omega切片。而多托雷對這些事情,似乎都是完全放任的态度。
他在觀察我和切片的相處。這一點,我早就知道。
若是要問我是否會因為此生出“如同實驗用的小白鼠一樣毫無人權或不被尊重的感覺”,那對于我而言大概是完完全全的“多思”了。
畢竟多托雷對自己的切片也是如此态度。
我又有何“特殊”的呢?
回到正題。
我放走了實驗體,鬧出全至冬的執行官都知道的動靜,甚至“報廢”了Omega切片,而這些事情,沒有給我招緻任何的懲罰。
不,或者說,楓丹發生的這些事情,那些混亂的夢境,帶着試探,紊亂,甚至是……
我深吸了一口氣,腦袋抽抽地疼。
那次的夢境帶給我的影響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嚴重,夢中親手将長劍貫穿咽喉的感覺如此鮮活,如此難以忘卻,甚至讓我産生了比五百年前目睹多托雷的殺人現場後被強迫威脅所帶來的夢魇還要纏身。
那些明明應該是在夢境中才發生的事情,如今細細再想來,竟然如同自己親身經曆過一般,和往日那些褪色的記憶一起,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不……
它們甚至在擠占那些褪色的記憶的位置。
人的記憶積蓄得越多,便就像高高砌起來的城牆一樣,越壘越高,隻要行磚的位置或磚塊的大小稍微改變,就會變成脆弱的危牆,瀕臨崩塌。
我扶着被海風漬得有些潮濕的甲闆上的鐵杆,鼻息間具是海鹽鹹濕的氣味。
今晚的月亮很圓,星星也很多,難得的好天氣,連雲彩也少,隻是氣溫有些低,海風打過來,像是被涼水澆了一身。
但被這麼澆上一通,大腦的痛感反而輕了許多。
我從口袋裡拿出止痛藥,想要吃上一點,卻被一隻戴着皮手套的手掌握住。
我歎了口氣,但還是乖順地卸力。
“主人。”
手腕被拉遠到男人身前,多托雷将裡面的藥瓶抽出來,看了一眼。
“止痛藥。頭疼的問題又在犯了嗎?”
“是。估計是最近工作太多忙到了,吃點止痛藥緩解一下就好。”
“我允許你自己拿藥不是讓你養成對藥物的依賴。”多托雷将藥瓶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我的眼神跟随那瓶止痛藥滑進多托雷的口袋裡,看着那裡微鼓起來的一點突起,心裡忍不住想:這家夥要迷我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下藥倒是毫不含糊。
但面上還是維持着恭敬的表情低頭。
“是,主人,我知道了。”
側臉被扶着擡起,多托雷用一隻手掌掀起我額上的發絲,另一隻手的拇指按着一邊的太陽穴,輕輕揉圈按壓起來。
多托雷一邊按揉一邊語氣淡淡地說:“我給你用藥的時候可是會控制好劑量和品類的。”
我身體稍微僵了一下。
……這家夥……我的想法就真的這麼好猜嗎?明明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完全不會被看出自己在想什麼。
戴着手套的拇指沒有絲毫的溫度,一切就如同多托雷本身一樣。
說起來,身為切片被制造出來的Theta身上常年保持着與正常人無異的體溫和心跳脈搏,反而是身為制造者,從本源上來講更接近“人類”這一概念的多托雷從不會在自己身上僞造這些。
每次被抱住的時候,又冷又硬,還毫無動靜的胸膛總讓我産生一種自己在擁抱屍體的感覺。
多托雷或許已經不能算是正常的“人”了。
他的身體經曆過太多的改造,為了讓這具軀體超越時間的限制存活下去的,多托雷嘗試了非常多的實驗。
每一具切片的制造都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材料,那些稀有的材料,即使是多托雷也要耗費一番力氣才能夠找到。
但人類的身體,連同人類的靈魂,都與切片完全不同。
人的身體會老化,會腐爛,就如同人的靈魂和精神一般。
就如同即使身體裡有着神秘力量庇佑再不會憂心死亡的我也會被繁雜沉重的記憶壓得疲憊混亂一樣。
多托雷,撇去被改造的一切,本質上與凡人不同,但又與凡人相同的存在,又在承擔着何種的磨損呢?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在心裡再歎一口氣。
真是的……最近怎麼老是會有這種稀奇古怪的想法。難不成真是工作太多加班加傻了?
早知道就不攬這個爛攤子了,被萊歐斯利當作無藥可救的危險分子好像也并沒有什麼損失吧……
正這樣想着,太陽穴上的手指停下,連帶着額上的發絲也被放下來。多托雷輕輕擡一下我的下巴,我知道這是讓我仰頭的意思,于是乖乖照做。
多托雷拿出一枚粉色外衣的藥丸,用手指将我的唇揉開,喂了進去。
藥丸入嘴是完全的甜味,像花一樣,有些膩人。我含着那藥丸在舌尖滾了一圈然後咽下去,因為仰着頭的動作,吞咽的聲音格外大。
等咽下去我才問:“這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