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腳步很沉重,曲靈有些擡不起腳來,塑料拖鞋摩擦在夯實的黑土地上,發出“嚓嚓”的聲響,出來時很快,回去時卻很漫長,回到空蕩蕩的小院中時,天已經大亮,左鄰右舍紛紛傳來聲響,洗漱的,做飯的,趕着上廁所的,催促孩子起床的……
又是一片煙火人間的景象,以往的十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唯一不同的,曲家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從來沒覺得,這個二三十平米的小院,是這般的空曠和荒涼,牆邊小菜園子裡的野草瘋長着,一周多沒收拾,草就長得和生菜苗一般高了,用棒稭稈搭的黃瓜架被風吹得有些歪了,幾顆頂着黃花的小黃瓜妞顫巍巍地探出頭來,黃花上帶着顆晶瑩剔透的露珠。
她蹲下去,開始薅草。
家裡這個菜園子,一直都是曲鐵軍和李三梅打理,曲靈最大的貢獻,就是摘黃瓜和西紅柿當水果吃。
一直到太陽升起,毒辣辣地照在大地上,曲靈才将所有野草清理完,手上、指甲上沾滿了黑色的泥土還有綠色的草汁,黏糊糊地沾在手上,用清水沖洗,又打了肥皂,洗了好半天,也還殘留着明顯的痕迹。
肚子裡發出“咕噜噜”的聲響。曲靈擦幹淨手,去碗架子拿了昨天晚上剩下的白菜粉條炖豆腐,還有玉米、小米摻和在一起的雜合面饽饽。李三梅擅長做粗糧,做出來的饽饽松軟、香甜。曲靈吃過很多人做的饽饽,頂數李三梅做得最好吃。
她将鍋裡面放上水,把一個成人拳頭大小的饽饽還有盛放着炖菜的粗瓷碗放到高粱杆篦子上,蓋好鍋蓋,又去牆邊的麻袋裡抓一把松毛,抱一捆幹柴禾回來。
将柴禾蓬松地塞進竈糖裡,再劃根火柴,點燃松毛,塞進柴禾下面,松毛上有油脂,一點就着,着起來的火很快将柴禾引燃,竈糖裡的火就快速地燃燒起來。曲靈又往竈糖裡面塞了兩根稍微粗些的柴禾,憑着竈塘裡的這些柴禾,就足以将飯蒸好。
不管是做飯,還是洗衣,亦或是其他的家務活,曲靈以前基本上沒幹過。
李三梅幹了大半兒,曲鐵軍也會幫忙,而曲靈就是那個擎吃擎喝的,偶爾幫着遞個火柴、拿副碗筷,就被曲鐵軍誇個不停,說我姑娘有眼力價,會幹活了雲雲。
雖然沒怎麼幹過,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從小看到大,自己動起手來,倒也是能夠應付。
又将柴禾往竈堂裡推了推,曲靈便回了屋裡,去洗臉刷牙。
臉盆架子上方的鏡子裡,映照出了自己的臉龐,十四五歲的姑娘,被養得很白淨,濃眉大眼,鼻翹唇紅,兩邊臉蛋有些肥嘟嘟的、身材高挑,是誰見到都要誇一聲“漂亮”的樣貌。隻是,頭發油乎乎,亂糟糟,兩邊的太陽穴上,一左一右一撮頭發翹着,像是樹立的兩根天線,嘴唇上一塊黑乎乎的痂,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一抹鍋底灰,髒兮兮的,像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折損了這幅長相。
曲靈将毛巾投入到涼水裡,又用打濕的毛巾将臉擦拭幹淨,而後将亂七八糟的頭發簡單梳理一下。
這時候,鍋裡面的飯菜蒸得差不多了,她将粗瓷碗和饽饽墊着抹布拿出來,又往鍋裡添些熱水,利用餘溫燒熱,準備一會兒好好地洗個頭。
她要趁着今天,把自己打理幹淨,明天就銷假上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