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這麼放任不管，那他一定會死。”時有塵對女人說道。

時有塵不是沒有想過其他的治療方案，隻是他能夠想到的不論哪一種，對艾哈村，對布爾提本身來說都太不現實了。

小薇把時有塵的意思婉轉地轉述給了女人，然後有些不忍地偏過了頭。躺在那兒的男孩和她一樣大，如果換做是自己，在面對非殘即死的這種将來時也絕不會好受，明明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所有人都在等女人做出決定，屋内的熱氣升騰着，時有塵的眼周煙熏火燎一般，就在他忍不住拂袖擦去額旁的汗珠時，聽到了女人顫抖的聲音。

“我們的一切都是神明所賜予，要被收回什麼也是理所應當的。但是我們本身絕對沒有擅自損毀的權力，我兒既被選中，這就是他應當承受的苦難。”

“請讓他就這樣直至最後吧。”那雙眼中滿是狂熱的虔誠，飽含着旁人看不懂的決然。

最終布爾提還是被帶走了，女人在出了門後向着寺廟的方向跪地叩拜了七下，起身攏緊了頭上罩着的長紗，亦步亦趨地跟在布爾提躺着的擔架邊向他們的家走去。時有塵站在原地沒有去送，他攤開手掌掌心向上，虛握了幾下十指，問一邊有些頹然的小薇：“你也相信神的存在嗎？”

小薇一聽面色驚變道：“先生還請不要說這種不敬的話。”而後她反應過來面前的并非5區本族人，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些，“我們自古以來都由桑巴部落守護指引着，他們是連接這片土地與神明的使者，各地的寺廟裡面供奉着桑巴部落的守護神。百多年來5區從未遭逢大災大難，這乃是守護神的庇佑。”

“5區土地上無人敢不信奉敬畏的，還請先生至少不要...将這種話宣之于口。”小薇為難地懇求道。在少女的認知裡，桑巴的守護神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即便時有塵擁有救助生靈的能力也遠不能與之比肩。

時有塵聽她說着這些，似乎來了興緻一般問道：“抱歉，我不太了解你們區的習俗，可以給我展開講講嗎？關于...桑巴部落？”他撐開病床上仍處于昏迷中的少年的眼皮看了看，再一次确認除了肺部有些許過熱外沒有其他異樣。

于是小薇侃侃而談起來，什麼5區古老的部落文明，什麼天命神授于部落首領，指引人們發展前進。“桑巴部落是我們這曆史最悠久的部落了，桑巴的首領在這百多年間已經通過祈求神谕，使得我們于好幾次災難中幸存下來。”

“但是他們身為神使，要恪守天命，所以不能随意踏足世間污濁之地，隻能生活在固定的一處平原，那裡被我們稱作‘巴爾’。”說到這裡小薇的眼神明亮了許多，她神采奕奕地揮舞着手臂，向時有塵描繪起巴爾，“那裡是最神聖的地方，傳說它就在神明的腳下！巴爾每隔半年會派一名使者出來，指引新一任的神使們進入，這就是自古以來的‘儀式’。對了，昨天新一批的神使剛召集完！”

時有塵打斷了她的滔滔不絕：“神使是？”

小薇突然又變得有些落寞：“桑巴首領會獲得神明大人的指示，被選中的人會在儀式的三天前在夢中得到召喚，然後在儀式當天跟随使者進入巴爾。整個5區的人們都以被選為神使為榮。要是我也能被選上就好了...”

話及于此時有塵略微了解了一些這裡的習俗，每個地區都有一些固有的觀念行為，所以即便他不理解其中的内涵也還是選擇了尊重。

“咳咳”病床上的人忽然咳嗽起來，這是要轉醒了，小薇停下閑聊去倒了杯水，時有塵調高了一些病床的上半截。少年雙眼緩緩睜開，眼神看得出不太清明。

他神情茫然地轉動眼珠，似乎是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在視線轉到時有塵臉上時突然瑟縮了一下。“先喝口水吧。”小薇遞過水杯對少年說道，也許是她的外表比較有親和力，總之少年隻是看了她兩眼就抓過水杯一飲而盡，倒像是渴了許久。

“這...是哪？”他的嗓音還是略微沙啞。時有塵隻一個眼神，小薇就機靈地接上話：“這裡是艾哈村的村衛生院，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我...我叫阿普蘇，是來這...來這...”看着少年努力回憶的模樣，小薇提醒他：“你暈倒在村邊的寺廟外，還記得嗎？”阿普蘇突然一激靈就要翻身下床，被時有塵按着肩膀推了回去。“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時有塵的話經由小薇轉述出來，阿普蘇似乎對他外區人的身份驚訝不已，瞪大了雙眼盯着他瞧，好半晌才回神道：“沒...沒有不舒服，你不是這裡的醫生？”雖然他看到時有塵第一眼時潛意識就告訴他這人絕不是本地人，因為生活在這裡是絕對養不出這麼好看的一張臉的。

小薇對阿普蘇不太禮貌的行為有些不滿：“這位是上頭派來援助的醫生，就是他在寺廟外發現了你的。所以你到底記不記得自己來這裡做什麼的？”被她這麼一說阿普蘇突然慌張了起來，“我，我是尼爾力都鎮上的，和...朋友打賭輸了來這裡探險的。”

小薇聞言氣不打一處來：“你們是不是有病啊？不知道現在是疫病高發時節嗎，能讓你幹出這種事的我看不是什麼朋友，是在欺負你還差不多！”阿普蘇被她的氣勢吓得一愣，有些羞愧地垂下頭。

時有塵拍了拍小薇的肩膀安撫道：“好了，人沒事就好。既然他醒了，我們也可以離開這裡了。”小薇仍是氣呼呼地一撇嘴，對阿普蘇這種拿命開玩笑的行為很是嗤之以鼻，明明有那麼多人飽受病痛折磨，在生死關前打轉，還有像這裡本該被救治的那個8歲小女孩一樣的人，他們一定都很珍視自己的性命，而面前這個家夥卻因為輕飄飄的一個什麼賭約，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心上。

“哼，算了。先生我們走吧，剛才已經聯系了司機到村口等着啦。”小薇話音剛落，阿普蘇突然抓住她的衣角懇求道：“你們是要離開這裡嗎？能不能帶上我一起走？”

“？”小薇本就不滿，轉身的一瞬被這麼一拉扯，差點沒把她絆倒摔地上。于是她閉眼深呼吸試圖壓下怒氣，回頭瞪着阿普蘇，有些好笑地問：“我們把你撿回來已經是救了你一命了，你自己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不感恩也就罷了，現在還提出這種要求，你不覺得有點過分了嗎？”

阿普蘇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有些唐突了，他猶豫着松開手，遲疑地看了時有塵兩眼：“我...我不會妨礙你們的，隻要...隻要把我帶到回尼爾力都的半路就好。”

“不行！”小薇害怕時有塵一時心軟就給答應了，趕忙大聲反對，“尼爾力都離艾哈村又不遠，況且現在還不到正午，你既然能自己從那邊過來，不也能自己回去嗎？”說着她又不放心地沖時有塵搖了搖頭，用盡全力表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