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塵把申憫的屍體埋在了最大的一顆蘑菇下。
“等我看到這個世界的結局,一定回來說給你聽。”
“再見,會長。”
時有塵離開了蘑菇群島。
——
極南實驗基地内。
“第75次融合實驗,開始。”
指揮室沒有牆壁,四面環繞的都是無極冰川。
正前方的冰川中心有個巨大圓洞,越靠近圓心的位置顔色越深。
在那一小片漆黑的中央,有十六根金色鎖鍊從底下伸出,把一個人懸空束縛着。
應雲歸全身隻有一條特殊材質做的長袍,脖頸和手腳被渾天鎖牢牢捆着,其中金光最盛的那條從他的後脖鑽了進去,和脊柱纏到了一起。
這些由貝爾蒙德家的人召喚出來的器具,也隻能把他身體裡的空間能量暫時壓制,不至于瞬間就把注入的異種能量排斥出去。
應雲歸的身下,圓洞中心的漆黑瞬間擴散出去,渾濁的黑色光點向上升騰,充斥萦繞着整片凹型空間。
那些黑色光點接觸到應雲歸的皮膚,然後滲透了進去。
林奇·菲勒在指揮室監督全過程,在屏幕上看到了那些光點透過血液,鑽進應雲歸的骨髓中,并且試圖包裹住裡邊原本的組織。
應雲歸隻覺得有股外力在試圖抽離自己的脊柱,同時還拉扯着四肢。
先是左臂被扯斷,再是左腿,然後是右腿、右臂,最後那股力量遊到了頭頂,向上拉扯着他的頭顱。
應雲歸睜着眼,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他所有的精神力和意志力,都彙集到了心髒裡那枚懷表上。
那是曾經他和時有塵隐居的那座島上,唯一一個流轉時間的東西。
他和林奇·菲勒簽下契約,成為實驗體後,就把那枚懷表改造成了限制器,封進了自己的心髒。
懷表上的指針還在走動,他就還活着。
“第75次融合實驗,失敗。”指揮室的通知響起,光點消退,黑色區域重新變回那一小點,纏着應雲歸四肢的渾天鎖松開,縮回了圓洞地底。
脊柱上繞着的那根蜿蜒着抽離,從應雲歸的身體裡退了出去。
後脖上留下的血洞瞬間長出新的血肉。
應雲歸的身體緩緩落到冰冷的川面,他身上發散的熱氣很快在原地蒸出了一灘水窪,離近些還能聽到“滋滋”的聲響。
這是他體内能量過度膨脹的結果。
林奇·菲勒通知他:“你回去調整一下狀态,後天再進行一次融合,如果下次還是失敗,這項就隻能放棄了。”
應雲歸有些渾噩地點頭,一個瞬身後,出現在了一個淺海灘邊。
腳邊的海是孔雀藍色的,再往外一些的地方,能看到一道幽藍的水下懸崖。
一年時間,75次融合實驗,他的身體早就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現在他就像一台不斷進化的機器,裡面塞了越來越多的程序。
看着很厲害,其實内裡面目全非。
起初,應雲歸隻是想要保護時有塵的名譽和性命。
他不是沒試過去尋找對方下落,隻是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他也曾懷疑過時有塵是不是還活着,會不會其實早已死在審判庭裡了。
可是從林奇·菲勒身上提取下來,被特殊封印的那小團能量一直活躍着。
活躍在他剜出的1/4塊心髒裡。
每一次實驗結束後,他都會回到這座兩人一起生活過的島上。他會邊想着時有塵如今在哪裡,邊随意地散步。
他走的每一步,都會在那個位置留下自己的能量标記,隻要熟悉的氣息出現在周圍,他馬上就能感知到。
可是一年了,他已經把這座島用雙腿走遍,島上充斥着他濃烈的能量。
濃烈到,他對這裡的感知程度更甚于自己開的域。
“為什麼不回來。”
“不回來也好,這裡不算安全。”
“千萬别回來。”
這是應雲歸這一年的思想變化。
因為剛開始實驗的痛苦難以忍受,他有好幾次差點想要一死了之,在痛苦之中思念瘋長,也曾怨過時有塵怎麼還不出現,還不來找自己。
後來實驗次數多了,他觸碰到了一些真相,一些觸及到協會深處、家族深處的真相,所以開始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慶幸時有塵可以遠離這個惡心的地方。
再後來,他身上承載的力量遠遠超出極限,也強迫着他直面更多真相,于是他祈禱時有塵永遠不要回來。
“隻要你活着,我身處怎樣的地獄都無所謂。”應雲歸這樣想。
海面平白送來一陣風,鹹濕的氣息挂在應雲歸的發梢上。
“雲歸。”
應雲歸以為是幻聽,因為他沒有感知到與過去一年不同的地方。
“雲歸。”
那聲音再度響起。
盡管它明顯不似從前,明顯沙啞了很多,但應雲歸無比确信,那是時有塵的聲音。
他有些僵硬地擡頭,視線一點一點往上,看到了那個站在海灘上的身影。
時有塵本來就已經很瘦了,一年過去,他竟然比以前還瘦了許多,整個人細長得像根針。
應雲歸的眼眶一下紅了,嘴唇動了兩下,說出的卻是:“快走。”
快走,遠離這裡,遠離和協會有關的一切。
“快走。”他以為時有塵沒聽清,又說了一遍,眼淚滾了下來。
海風靜止了,浪潮聲也靜止了。應雲歸感知到了空間的變化,立刻展開了足以覆蓋全近海岸的域。
時有塵踩着沙走到應雲歸身前,伸手。
應雲歸本能地抗拒接觸,想往後躲開,但身體竟然沒聽大腦的指令,站在原地沒動。
所以他被時有塵一把拽了過去。
兩人紅着眼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