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五日,陰雨散去,今日總算得見江記小食的推車。
不過,今日的小攤卻有些不同之處。
盧燦宇打量了許久。今日的小攤,裝置着個做燒餅用的桶,旁邊的小火爐炖有砂鍋與深竹籃。
桶口是同心圓,中間镂空,外一圈鋪着鐵皮,砂鍋則漫漫往外散出肉香。
探究的目光一覽眼底,江彌杉介紹:“今日賣肉夾馍,公子可要來個嘗嘗?”
盧燦宇擡眼,重複一遍:“肉夾馍?”
這又是什麼稀奇的吃食?
江彌杉:“食如起名,便将鹵香的五花肉切碎,加入些青椒段,一起夾入烤脆的燒餅。”她笑着揭開砂鍋蓋。
熱煙滾滾湧來,卷襲着濃郁且誘人的肉香沖入鼻息,幾個拿着包子的學員都轉過了身一探究竟。
盧燦宇眼睛直勾勾盯着肉,空咽一口,抿起薄唇,舌滿意地轉了一圈。
這吃起來得多香呐!
琥珀色的濃湯棕中帶紅,不斷鼓起大小泡泡,撞着環在湯中的肉做得琥珀。
肉塊最上層肉皮同湯色相近,陽光為其鍍上層亮眼油光,橘黃的脂層晶石般晶瑩透亮,色澤美麗。
一層疊一層,顫顫巍巍,似在呼吸,一顆晶珠就沿着掉進濃湯,似乎在熱些,就要化在鍋裡。
非得下足料、控嚴火,炖得穿皮透肉,才能如此紅亮耙軟。
盧燦宇又咽了一口饞勁兒,:“來一個。”
江彌杉:“二十文。”
:“行。”毫不猶豫。
江彌杉從下方拿出火鉗,伸進桶内夾出個巴掌大圓餅。
烘烤後,飽滿的餅身泛有淡淡金黃,酥熱的餅皮上由中心至餅邊環起圈圈麥黃線。
江彌杉從下方又拿出一把刀,卻是放在案闆上。
餅邊裂有條曲折的縫玟,她捏住兩側,用力一捏,砰砰幾聲,餅子沿縫裂開,一分為二。
江彌杉再握着漏勺盛出兩塊肉放再案闆上。
彈軟的肉調皮地跳了一下,江彌杉握着刀,往肉上一輕輕壓。
刀起,破了金紅衣的肉塊露出白花花的凝脂,膚白勝雪,醬軀濃色……
江彌杉接着拿出葉綠的青椒,快刀切段,與肉切拌在一起。
最後握刀,盡數趕入餅内,餅立刻鼓飽飽的。
江彌杉又問:“公子可加鹵汁,如此味道會更濃郁些。”
:“加。”
:“好。”
接餅,付錢,盧燦宇已等不及了,站在攤邊就咬下一口。
香,甚是香,谷物的香、肉香、鹵湯香,攜帶着辣椒微微的辣意,肆意地在口中沖撞,闖開清淡的味蕾,攻城略地,席卷整個口舌,一口就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餅子外殼微硬,口感酥脆,内裡綿軟緊實,被湯汁浸軟,增添了幾分鹹香,夾在其中肉糜,皮脂入口即化,瘦肉香嫩多汁,夾雜在一處,既不會讓人覺得幹瘦,也不會讓人覺着膩口,肥瘦相融,豐腴又飽足,香氣直沖大腦,似乎都在往鼻子湧。
蒼天呐,這是他吃了他五日清湯寡菜得來的福報吧!
盧燦宇又大咬一口,眉歡眼笑地忘情吃餅。
路過的學員瞧一眼餅,又打量起小攤,最終忍不住走至江記小食前。
片刻後,就握着一口冒香的小小餅子,大口大口吃起來。
今日生意要比賣手抓餅時好,國子監的早課鈴響,一鍋肉就隻剩下三分之一,餅也隻剩三分之一。
江彌杉打算繞着回家去,早些回家,放好車,再去市場買菜。
一路走走停停,離橋還有一段距離,幾個調笑着的男子走上來前,頂頭的人一個開口道:“姑娘,餅子怎麼賣啊?”
江彌杉停下車,笑回:“二十文一個。”
那男子不屑地笑一聲,:“二十文?我花二十兩,賣了你如何啊?”
江彌杉收起笑,:“算命的說我克夫,我前一個丈夫,挑開蓋頭就去了,怎麼,公子是覺着活夠了?”
男子身後的幾位都罵一聲晦氣,男子臉色也不好,但又不想失了面子:“呸,我不過是看你有幾分姿色,你真拿自己當菜了!”
江彌杉沒作回答,心内冷笑一聲,推車離開,身後就是那男子怒罵。
在橋邊又停了一會兒,肉、餅也都售罄,天邊的太陽已爬至房檐,與幾隻獸做着密切交流。
江彌杉回到倦,照常将推車放在後門,挎着放在門邊木架子上的籃子再次出門。
遇到挑着擔子沿街售賣的菜農,她挑幾樣菜蔬買下,手臂上挎着的竹籃也慢慢被裝滿,江彌杉改為提着,迎着日頭往家走。
*
午間,章文安審完人,覺着饑餓,便去食堂湊合一頓,他從食堂來,提着個食盒,走進指揮使的書房。
四周開闊,設一套案桌、臨窗至有幾盆水仙草,對牆滿壁懸劍。
指揮使李定卓端坐桌案前,衣帽齊整,大理石地闆上影紋絲未動,繡工精緻的飛魚服熠熠生輝。
章文安提着食盒走進,沒有提案子,而是憶起今日吃得肉餅,連着又想到從前的事:“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帶來給你的餅子?”
李定卓翻過一頁案卷,眼睫未動:“有話直說。
章文安順手将食盒放于高桌上,啧了一聲:“江記小食。”
:“怎麼就恰好的也姓江呢?”
李定卓似是想到了什麼,他面上依舊保持不動,淡淡擡眼橫去,:“别去打擾她。”
章文安:“我隻是食客,畢竟吃食實在美味,不過啊,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李定卓眸底閃過鋒利,繼續看案卷。
章文安打開食盒,裡面裝着一碗米飯,兩盤菜食,一葷一素,:“為何,你偏偏如此關照她?”
李定卓:“你想的過多了。”
:“要吃出去吃。”
章文安劃口米飯,夾一片筍片入口,略嚼片刻咽下,端碗轉頭:“吳太醫都說了,要讓你聞味、看色,否則你這少食、不食的毛病,何時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