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十三分鐘。
洛可可推開雙人間的車廂門前,又确認了一遍自己離開的時長。似乎是太久了,然而她真的很累,已經沒有精力去考慮飛坦會不會生氣了。
如果她有别的地方能去……哪怕是個犄角旮旯,隻要能讓她一個人不被打攪的呆上一會兒。但天曉得,她竟然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車廂内的飛坦握着手機,好像剛剛打完或是正準備要打電話,看見洛可可走進來後就随便丢在了一邊。
“回來的真快呢。”他才說罷一句,臉上嘲弄的笑便慢慢褪去,随即皺起了眉頭,“出什麼事了?”
“……沒事。”
“想一下對我撒謊的後果。”
“……被個訛錢的無賴故意撞了一下。”
“就隻是這樣?”
“……還聽到消息說警察發現車頂上的血迹,懷疑出了命案正在調查。”
洛可可的聲音有氣無力。飛坦不光聽、也看出來她向自己隐瞞了什麼東西。
她明明傷好得差不多了,可出去一次回來,樣子卻比肚子上仍豁着裂口的自己還糟糕。這讓飛坦的追問裡多出了點平白無故的不滿。
“他們對你動手了?”
“……沒有。”
“如果碰到麻煩就叫我。”
“…………”洛可可覺得嗓子裡有些堵,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聽不見?這是命令。”
“嗯,我知道了。”
她低頭把提着的袋子放到小桌子上,借着将裡面東西拿出來的動作,避開了飛坦的目光。她實在沒了信心,不确定這個變化系會不會也和伊爾迷一樣,藏着她完全不認識的另一面。
所有看似示好、親密、回護的言行其實都是别有目的的。
飛坦掃了眼洛可可帶回來的東西,當看到那瓶’生命之水’時,不禁疑惑地問道:“你喜歡這個?”
“不是,買給你的。”洛可可擰開酒瓶蓋,車廂内立刻飄起了一股濃郁的酒精味,“我的能力還沒恢複。暫時先用這個替你腹部的傷口消一下毒。”
“不需要。”飛坦已經清洗過一遍,列車上的環境也比流星街好許多。以前他在垃圾堆裡死不了,現在就更沒事了。
“……那就算了。”洛可可意外的沒有多堅持,順手放下瓶子,慢慢轉身走到了上下鋪前面,“我很困,可以先休息一會嗎?”
隻問完這一句,也不等飛坦同意她就爬到上鋪,拉起被子、面朝牆壁躺了下來。
一等座的隔音很好,連火車的轟鳴都比外面要甯靜些。
飛坦的視線在狼藉的下鋪床單和洛可可的後背上轉了一圈,最後瞪着微微起伏的曲線,生氣的迸出了三個字。
“你在哭?”
單薄的背脊頓了一下,“……沒有。”
飛坦沒有聽漏這短促的兩個字下藏着的鼻音。他走過去想要直接扯掉洛可可蒙住臉的被子,可隔着扶手欄杆看到視線上方露在外面的黑發,手卻停了下來。
“為什麼哭?”
“…………”
“告訴我原因。”
她的呼吸裡混了嗚咽,但依舊沒有回答。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飛坦又問了一遍,隻不過這一次他’有限’的耐心好像比平時都長。
鼻尖嗅到一股刺激性的味道,洛可可發現她忘記了蓋上酒瓶蓋。裡面溢出的酒精氣化在車廂裡,讓人的膽子似乎也大了一點。
她想要忍住,但内心根本平靜不下來。
無聲的流淚變成壓抑的啜泣,最後幹脆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胸腔裡堵塞着無法訴說的情愫,幾乎快要把她撐爆了。她是真的喜歡這些人,但傷和難受也是真的。對立的感情在天平的兩端左右搖擺,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
像是被困在了真實與虛幻的夾縫中,這個世界裡誰都無法體會她的感受,也沒有人能告訴她,是哪裡做的不對,所以才變成了這樣。
因為不夠勇敢?
還是因為不夠強大?
可她原本就是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突變成為異世界裡的英雄!
就像現在,她也不願意隻是懦弱的哭泣……想要和他們站在平等的地位,讓他們’看見’自己而非一個裝着稀奇念能力的容器。
洛可可緊緊地抱着被子,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帶給她一點安全感。
就算那是不堪一擊的,虛假的安全。
飛坦站在床架子前,沒有去強行掀開那張被當作唯一依靠的被子。
他見過無數匍匐在自己腳下痛哭的人,被殺前哀求放過,或是受刑時懇求給予一個痛快。毫無價值的液體從那些人的眼睛裡流出來,混着同樣不值錢的血和泥化為地上肮髒的污水。
将洛可可帶回流星街後,她也是這樣。會因為恐懼、刑罰、疼痛而動不動就哭得像個關不上的水龍頭。但如今,這具抖得快要碎裂的軀體卻不是因為這些在流淚。
雖然蜘蛛們從未曾有,也絕不理解,卻不代表飛坦分不清楚。他很明白洛可可的眼淚是來自深深的傷心。
他并不害怕幾滴眼淚,也沒有被打動,隻是好奇地很想要知道,她為了什麼而感到如此難過?
……哭聲漸漸低下來,像是把身體裡的水分都流盡了似的,洛可可困倦地睡了過去。她側身靠牆壁,把自己縮成胚胎般小小的一團。
飛坦坐回沙發上,到最後也沒得到洛可可的答案。更被她那種’随便你問,哪怕動手,我也不想說’的拒絕,弄得既憤怒又有點無計可施。
把她拎起來揍一頓逼問……那也不過是再重複一遍處理念針時的經過。這種時候,應該要怎麼做才正确?飛坦從沒在乎過他的玩具們會不會痛苦,統治與屈服之間隻有絕對懸殊的力量差。看着他們從無益的反抗到最終任由擺布,是種很享受的過程。
但是對于洛可可——
他盯着那團被子,仿佛看見了下面那張弱小又倔強,就算受到折磨對待也從沒露出過怨恨的眼光,充滿矛盾與不可解的臉。
想要把她撕開,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些什麼……心中的多重欲望慢慢成型,如一團烈焰點亮了狹長的眼睛。
不僅要得到那具會自我治愈的身體,還要她發自内心的服從、對施加于身的暴力甘之如饴、徹徹底底的被征服、成為隻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囚徒。
這是個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