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你已經決定,也……也假裝和我商量……尊、尊重一下我的意見……”
“如果真的……真的隻有那個辦法,我……我、我會同意的。”
真是卑微到塵土裡。
洛可可确信隻要飛坦現在說句算了或者抱歉,自己肯定會選擇原諒。但顯然對方從沒意識到,她受過的傷不過是表面上痊愈了,而層層腐爛的血肉全堆積在心裡,散發着瘴氣已經不起一點踐踏。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的一切都屬于我,隻需要聽從命令就好呢。”
“命令?”
“還有什麼問題嗎?”又解釋了一遍,還保證了會帶她回來,飛坦覺得已經說得足夠多了。
“…最後一個問題。”洛可可松開了飛坦的衣袖,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有些僵直,“我喜歡你……飛坦,你呢?”
“喜歡?”飛坦盯着她,眼神就好像一把匕首,刀鋒貼着額角、側臉、下巴,一路停在細細的脖頸上,“嗯,我喜歡你聽話的樣子,還喜歡你痛得要死又爽得勾住我不放的樣子。”
說到這裡,他發現洛可可似乎試圖把牽在一起的手抽走,立刻反射性地更用力握緊,“你真的讓我很喜歡——怎麼上都不膩呢。這麼說……可滿意嗎?”
沒有人在穿着衣服清醒的時候,會為這樣的回答感到高興。
洛可可知道飛坦是故意的,但這就是對方給自己的答案。
她眼裡勢微的光像極了灰燼中燃剩的火星,聽完最後一句話,掙紮着跳了幾下,終于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跟着飛坦繼續走向蜘蛛的巢穴,洛可可沒有一點屬于自己的多餘動作。
骷髅鬥篷往前邁出一步,她就跟上一步,就像是孤注一擲,賭輸了全部籌碼,隻餘下個了無生氣的皮囊一樣。
直到看見庫洛洛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她才終于吸了口氣,将幹癟的胸膛重新挺起來,迎着那雙黑色的眼睛沒有退縮地瞪了回去。
就是這個人!
他算準了一切來折麽自己,并以此為樂。
加入旅團的邀請,承認她的團員身份,再剔除取代……每次都布下一張網等她主動往裡跳。
洛可可從來沒想過要超越旅團在飛坦心中的地位或是去改變他,但心甘情願的自我犧牲和被喜歡的人推出去獻祭是完全不一樣的。就算她和飛坦最終會因為彼此給不了對方想要東西而撕破虛構的和諧,可那也不應該是在像這樣被惡意促成的情況下。
交出能力的那一晚,庫洛洛就同時知道了自己曾經生活的詳細和對飛坦的感情。從那些字裡行間,實在不難去推測,一個又平凡又笨的女孩子,在逃不脫時最後會身不由己選擇什麼。
毫無懸念的或早或晚,她總有一天會喜歡上飛坦。
因為在那24小時剛剛過去的時候,她就已經生病了。
像是洞悉到她的想法般,庫洛洛先微笑着開了口,“嗯——阿洛,别來無恙。”
有那麼一瞬,洛可可以為自己又忘了呼吸,所以心髒才會跳得那麼急。而反應過來前,她不規則的圓已經撲向了庫洛洛……卻在還有好幾米遠的地方被信長截了下來。
盡管他的刀沒有出鞘,但僅憑氣場就已輕松割碎了洛可可的念。
“喂!臭丫頭,你想做什麼?!飛坦!你也……”
就像沒聽見信長的問題一樣,洛可可直接打斷他,依舊隻盯着庫洛洛。
“庫洛洛,請你不要這麼叫我。”
她用的文法很客氣,甚至語氣也并不十分強。然而每個字的發音都尤其正确、清晰,再加上前一刻的沖動,這讓庫洛洛臉上的笑變得更深了。
“聽見飛坦這麼叫過你呢。我不能用嗎?”
“不能。”
言簡意赅的拒絕,洛可可一個字都不想和庫洛洛多說。而身邊的飛坦仍舊握着她的手,似乎沒有一點要放開的的意思。當她剛才爆發的時候,另一股洶湧的力量也通過掌心傳了過來。所不同的是,飛坦的念僅僅隻罩在自己周圍而已。
算是對所有物的保護嗎?
但這種保護也是有前提條件的……如果她不再乖順,如果她說其實一點也不享受被弄疼……
庫洛洛并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和洛可可的态度,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那麼,洛可可,你已經知道旅團的計劃了?”
“知道。”
“太好了,既然這樣我們就馬上開始吧。”
從庫洛洛的感歎詞裡,洛可可完全聽不出任何的起伏變化,隻能一步一步按對方鋪設好的台階先走下去。
“開始什麼?”
“飛坦沒有告訴你嗎?”
“庫洛洛,你可以現在直接告訴我。”
“好吧。計劃的第一步是要讓薩黑爾塔政府相信我們手中有萬能藥。所以,需要先提供點能引起對方興趣的證據……”
看着庫洛洛慢條斯理說明的樣子,洛可可覺得自己從最開始就錯了,還大言不慚的對他說什麼不會再被任何人傷害,盜賊怎麼可能隻拿走一樣東西就滿足呢?
明明在伊爾迷那裡就該學會了,她的傲慢—自以為看過故事就懂得他們,理所當然的接受和期待—又要害死她了。這兩天已慢慢退去的恐懼,如潮水般漲上來……而這一次,不想溺斃的話,就隻能靠自己了。
她的心空了大半,那些黑色的液體在裡面恣意地翻湧,又順着血管流遍了身體的每一寸。不寒而栗的感覺從腳底漫開,洛可可甚至有種錯覺,原本鮮紅的血液正在染黑,她終究會被改變成不屬于自己的模樣。
那麼——會是誰想要見到的樣子呢?
伊爾迷追求的是對她,或者說她擁有的能力的絕對支配,雖然扭曲瘋狂,但有因有果、有迹可尋。
可眼前這個狡猾無情的蜘蛛頭子,似乎更像是在玩博弈遊戲。他會仔細觀察犧牲品的習性,然後設計出最合适的網,興趣盎然地看着對手反抗到筋疲力盡,再一口吞下所有的東西。
站在妥協的邊緣,洛可可拼命地告訴自己要振作精神。她還有要回去的地方,現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然而除非有碾壓級的力量,否則從正面去對抗旅團就是自不量力的飛蛾撲火。
她的視線由庫洛洛開始,順時針逐次掃過其他蜘蛛。沒有人回避,但眼神裡包含的意思卻各不相同,有好奇、探究、也有欲言又止、無動于衷。
當發現西索若無其事地坐在角落裡,而派克諾坦和富蘭克林并不在場時,她愣了片刻,随即就又感到一陣疲憊。原來那些讓她沾沾自喜的影響力,兜兜轉轉的小心思,為了避免故事脫軌所做的努力,全都是無用的。在這個世界裡,自己其實隻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
最後,洛可可的目光遇上了一雙綠色的眼睛。裡面透着點類似關心的暖意,卻很快就在庫洛洛的話中,凍結成了一片冰絮。
“俠客,飛坦,交給你們了,帶她去拍錄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