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菜單上有跟這個一樣的圖片。”
“我倒是沒注意。”
“啧,不隻是她……還有左邊隔了兩桌的那幾個……”飛坦語調嘶啞,惡劣地提議,“團長,你不是說缺了實驗對象嗎……正好,要不要從裡面挑一個,或者全部呢?”
其實偷看飛坦的人也不少。
此時此刻,他并沒有遮住臉。深青近乎黑色的碎發落在額頭上,狹長的眼角微微上挑,從臉頰到下巴的線條纖細流暢,卻不會給人任何脆弱的感覺,相反……就像把尖銳的冰錐,讓人有種随時随地都可能被紮傷的不安感。
所以,那些人很快就移開了視線,畢竟坐在他旁邊的黑發男人看上去要溫和、安全許多。
“不,還是算了吧。”庫洛洛有點遺憾地搖了搖頭,“我們隻是來吃早餐的,現在不是節外生枝的時候。”
飛坦似乎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庫洛洛拿起勺子,将勺柄朝他的位置遞了遞。
“飛坦,糖分可以提供大腦活動必須的能量。既然這裡剛好有兩份,你要不要一起吃呢?”
“……我讨厭這種軟不拉幾,既不算液體也不算固體的東西。”
“唔……不吃就算了,别這麼形容嘛,我正要開動呢。”庫洛洛說着收回勺子,直接挖了一口布丁,“嗯——就是這個味道。每一次,我都會想起長老院地下的禁閉室,可真令人懷念……”
對流星街的住民來說,糖是很有價值的奢侈品。尤其是在孩子們眼中,甜食就是這個世上最誘人、最具有魅力的東西。
幾塊過期的水果糖可以從他們手裡交換到相同日數的食物,而一瓶碳酸汽水更是能讓一個孩子心甘情願地付出身體。
往自己的咖啡裡丢入兩塊方糖,飛坦任它們沉在杯底,并沒有攪動,也沒有去喝。
“禁閉室麼,沒想到團長還會懷念那種地方。”
“很意外嗎?”
“呵,不知道團長懷念的是哪一點呢?”
“飛坦,你是後來來的,當時長老院已經經過了大換血,而在那之前……你并不了解禁閉室原本的用途吧?”
“原本的用途?”飛坦眯了眯眼睛,“我沒有記錯的話,長老院被血洗是二十幾年前的事。團長,你應該也沒有機會進去原本的禁閉室體驗呢。”
“在那場流星街人對流星街的複仇中,長老院雖然受到重創卻并沒有立刻就瓦解。當激烈的戰鬥結束後,最狡猾的一隻老狐狸活了下來,并且趁着選出新的長老院成員前的那段空白時間,開始變本加厲地滿足私欲。”
先吃完自己點的布丁後,庫洛洛開始用勺子将剩下的另一份弄碎成了幾塊。
“像這樣的東西,那時候隻需要一個就可以讓不滿十歲的女孩子不哭不鬧、乖乖地在禁閉室裡呆上三天……”
飛坦挑了挑眉毛,沒有急着要中途打斷對方提問。對于庫洛洛究竟想表達些什麼,隻有等他全部說完才能知道。
黑發黑眸的男人則繼續将布丁切割成更細碎的小塊,似乎是不打算再吃了。
“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連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為什麼我反而無法理解呢?”
被對方沉沉的目光注視,飛坦冷笑了一聲。
“團長,這不是很簡單麼。我們是盜賊,想要的東西搶過來就好呢。”
“嗯,最初的确就隻是想要而已……”庫洛洛放下了勺子,“我非常好奇老狐狸和用布丁換來的小女孩在禁閉室裡做什麼,我真的很想要知道……所以,在某次去長老院領取食物的時候,我趁機溜了進去……”
“我不知道狐狸什麼時候會來,拿着剛領到的食物和水做好了要等上幾天,甚至十幾天的準備。不過,我的運氣不錯,第二天晚上禁閉室的門就被打開了……我藏在床底的角落裡,透過縫隙看見一大一小兩雙腳走到了床邊……現在想想,後面發生的那些并不是什麼新鮮事,然而當時……”
說到這裡庫洛洛停頓了一下看向飛坦,就像是在确認後者臉上的表情。飛坦推開手邊的咖啡杯,故意挑釁一般拉高了面罩。
“當時?團長,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躲在床底下偷窺别人,因此感到了興奮吧?”
“能夠待在床下不被發現,那時的我也才不過六、七歲而已……”庫洛洛舉起一根手指抵住了額頭,“但你說的沒錯,飛坦,我的确是興奮了。隻是比起生理上的,那幾乎完全是來自心理上的快·感。”
他閉了閉眼睛,修長的手指沿着繃帶邊緣緩緩摩挲。
“老狐狸把布丁放在小女孩面前,讓她自己決定是選擇接受、還是拒絕……小女孩猶豫了很久,直到狐狸假裝要吃掉那個布丁才同意……在整個交涉的過程中,狐狸并不是一直占上風的。但比起兔子來,它更有耐心,也更懂得如何利用手裡的籌碼,一點一點去擊破對方的防線。”
飛坦沒有發表意見,唯一露在面罩外的眼神卻暗沉了一下。
庫洛洛·魯西魯并不是蜘蛛裡最嗜血的一個,但無疑是最喜歡玩弄人心的那一個。和俠客那種耍手段的欺騙不同,他熱衷于通過看似公平公正的較量,将獵物逼入死局。
“……我一下子就興奮了,忽然明白過來眼前正在發生什麼。真實的人性是這個世界上最醜陋的東西,誘惑和原則、他人和自身、妥協和初心……如果将這些對立的東西擺在天平兩端讓人選擇,而那個人選擇了原則、他人和初心……”
黑發男人捂着自己的嘴,就仿佛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是不能被第三個人聽見的秘密那樣,聲音輕有些飄忽。
“那也隻是因為獎勵帶來誘惑或者懲罰帶來的恐懼……還不夠大罷了。老狐狸甚至不需要拿出更多的布丁,僅僅是表示要收回許諾的報酬,兔子就妥協了……她害怕自己會失去一切,就算那些所有和她的付出并不等價。”
他終于說完停了下來,飛坦跟着就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團長,你繞這麼一大圈就是想暗示,自己有辦法能讓她妥協?呵,俠客把人放跑了,所以你沒了耐心,打算從幕後也登上舞台了麼?”
“在幕後确實有可以同時看清楚許多細節的優勢……但身臨其中帶來的沉浸感似乎也挺不錯。”
“沉浸感呢……”飛坦雙手環在胸前,面罩下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你和俠客不是都玩得很愉快嗎?”
“好奇?”
“非常好奇。”
庫洛洛回答得非常坦率,讓窺視這種本來并不怎麼正大光明的行為反倒有了種理所應當的感覺。
飛坦坐直了身體,“那就來打個賭吧。這一次的遊戲……最後能得到獎、品、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