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迷伸出雙手，看着熱水從自動水龍頭裡流出來，流過自己的手掌，變成紅色的液體，流入下水道。

這是他回到枯枯戮山的第3天，也是時别72小時後走出地下牢，恢複自由的第1天。和最近似乎進入反抗期，經常受罰的奇犽不同，作為第五代中最年長的成年男性，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味’過體罰的味道了，上一次似乎還是想利用靡稽做誘餌去執行任務，而從那天以後對方就開始了不願意出門的生活……

慢慢洗着手，被水沖過的地方卻依舊一片黏膩，特别是左手無名指的指根，那裡有一枚被血漬包裹的戒指，幹掉的污穢堆積在戒指和手指中間，搓掉一層下面還有一層。

他下意識地想要把戒指摘下來，可右手拇指和食指剛捏住那圈金屬圓環轉動了一下，一陣強烈的刺痛就從大腦深處傳來，仿佛有根釘子紮進了裡面一樣。

停下繼續洗手的動作，伊爾迷将濕漉漉的掌心貼到了洗手池前的鏡子上。戒指表面沒有任何裝飾，造型隻是最簡單的素圈款式，然而在觸碰到的刹那，在感覺到疼痛前，他就意識到這并不是為了那場假、婚、禮、随、随、便、便、準、備、的、道、具。

戒指内注入有來自伊爾迷·揍敵客，他自己的念。

淡紅色的水滴順着鏡面滑落，好像除了鏡裡鏡外的世界，在夾縫中又分割出了一個既不屬于虛影，也不屬于現實的世界……伊爾迷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梧桐。”

“是的，大少爺。”同樣冷靜的聲音在伊爾迷背後響起，揍敵客家最有能的執事之一手臂上挂着毛巾從盥洗室外走了進來。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瞬掠過鏡子，但無論是從語調，還是舉止上都聽不出、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反應，“您有什麼吩咐？”

“這段時間家裡有什麼變化嗎？”

“您是指，您不在的這一個多星期？”得到無言的回答後，梧桐思考了一下，“奇犽少爺借靡稽少爺的電腦網購了許多電子遊戲，為此這幾天沒有按時進行訓練。”

“是麼……小奇都買了些什麼遊戲？”

“包裹的發貨地是友克鑫，應該是預定在3月的遊戲見本市上發售的最新遊戲。因為那場見本市取消了，所以奇犽少爺隻能網購。”

“我知道了”伊爾迷向後伸出手，接住了梧桐遞過來的毛巾，“等一下讓小奇來訓練室見我。”

奇犽雙手插在褲兜裡，直到被伊爾迷掃了一眼才不情不願地抽出來，撇了撇嘴。

“老哥，梧桐說你找我。幹嘛？我這幾天可沒出過門。”

“聽說你買了很多遊戲？”

“我用自己的零花錢買的。”

“那訓練呢？”

“日、日常那些我早都會了。”

“小奇。”

伊爾迷的語氣并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或者說他的聲音一貫都是沒有起伏的直線，但奇犽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垂在身邊的手一點點握成了拳頭。

“靡稽也沒有訓練，老哥你怎麼不管他？”

“他成年了。”

“去年他可沒有。”

“小奇，你不滿我對你的管束？”

“不是這個問題！”奇犽攥緊了拳頭，“靡稽、柯特，為什麼你不管他們，為什麼總是盯着我？我……”

“因為靡稽和柯特的天賦都不如你，你自己也很清楚這點，不是嗎？”伊爾迷打斷了奇犽，“不過天賦再高，就好比是種在後山的那些樹，需要經常修剪才能從一棵小樹苗長成蒼天大樹。小奇，不要忘了你姓揍敵客，你永遠屬于這個家族。”

聽到’永遠’兩個字，奇犽就像被踩了一腳。他盯着伊爾迷，瞳孔猛地收縮，過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了口氣。

“你說的不算，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小奇。”伊爾迷歎了一口氣，“你小時候很聽我話的。”

“…………”

“算了，壞習慣糾正就好。這沒有什麼，隻是一點小事……”伊爾迷仿佛自言自語般小聲喃喃，擡起一隻手走近了奇犽，“我是你的大哥，有教導你的義務……和權力……”

他舉起的正、好、是左手，奇犽一眼就看見了那枚戒指。他偏了偏頭躲開，“要訓練就訓練，别把我當小孩子！還有，你手上那東西要戴到什麼時候？跟、跟柯特似的……”

伊爾迷的手懸停在奇犽頭頂上方，“柯特？”

“婚禮都取消了還戴着戒指……哼，像個女人一樣。”

“你知道那場婚禮？”

“切，我回來的時候整個枯枯戮山都在忙這件事，我才沒有特意去打聽呢。”

“那你覺得她怎麼樣？”

“她？”

“我的未婚妻。”伊爾迷不知什麼時候收回了手，他低頭注視着奇犽，像是在期待一個答案，“你喜歡她嗎？”

“喜……喂！老哥，你在說什麼啊！”奇犽漲紅了臉，頓了頓才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又不認識她，連見都沒見過，誰會莫名其妙喜歡一個老女人。”

“……你知道她的年齡。”

“嗯？”奇犽臉上的紅色消退了一點，”我……是從老媽那裡聽來的。”

“母親還說過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老媽在準備那個女人的婚紗，提到她……好像以前來過我們家？老哥，是你帶她來的？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诶，明白什麼？”

最初的惱羞成怒過去，此時此刻奇犽的臉色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伊爾迷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接指了指牆邊的武器架。

“去選一件，能連續躲避我三招就可以結束訓練。”

“小奇被叫去了訓練室？！”

面對有些激動的基裘，梧桐又重複了一遍報告内容。

“是的，伊爾迷大少爺和奇犽少爺半小時前去了第三訓練室。”

“這怎麼可以！為什麼不先來通知我？伊爾迷剛從地下牢出來，要是故意針對小奇怎麼辦？不行，我要過去看看！小奇才剛回來，這段時間很關鍵……”

“誰都不許去。”

“！！……”一道谷狀波紋從基裘的電子眼罩上閃過，下一秒裝潢華麗的室内響起了與風格不符的尖叫聲，“親愛的——！”

梧桐不動聲色地退出房間，和席巴擦肩而過的時候默默鞠了個躬。高大的銀發男人面無表情地站着，直到基裘提着裙擺奔近才開口。

“伊爾那邊你不用管。”

“為什麼？！萬一小奇又想離家出走了怎麼辦！”

“所以，這就是你最近放任他玩遊戲的原因？”

“隻是幾天而已！”

“交給伊爾去處理。”

“親愛的！”

基裘眼罩上的電波顔色變成了紅色，拿着折扇的手卻微微發白，似乎正忍耐着巨大的不滿。席巴示意她先坐下，自己跟着坐在了茶幾對面。

“你對伊爾取消婚禮這件事怎麼看？”

“怎麼看？那個女人！”基裘打開扇子煩躁地扇了扇，“親愛的！你說，你告訴我！伊爾迷他有什麼不好，那個女人居然敢拒絕！”

婚禮中止和花嫁死亡的消息早在伊爾迷回來前就先通過梧桐的定期聯絡傳回了枯枯戮山，還有靡稽幾乎同時從監控室裡沖出來，幸災樂禍又像活見了鬼似的彙報——’大哥瘋了，他和幻影旅團一起殺光了附近的海盜，現在開始無差别互相攻擊了！’

“伊爾……”席巴難得斟酌了一下才回答，“他太自負了，以為自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卻在最後一步搞砸了。”

“可他回來的時候什麼都沒說，對你的懲戒也沒有意見……”基裘似乎想到了什麼，’啪’地一聲合上了折扇，“……親愛的，他會不會受到刺激，出了什麼問題？”

正常情況下基裘并不認為伊爾迷會受一個女人影響，雖然他的獨占欲和控制欲在奇犽出生以後有越來越危險的趨勢，但身為一名揍敵客，在家人和自我這方面他向來平衡得很好，更何況那個女人怎麼能和她的奇犽相提并論！

然而，當親自确認過重播錄像，看到伊爾迷不惜暴露揍敵客的身份也要将敵人幹掉，哪怕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扭曲的念壓時，基裘動搖了。

“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