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時彥看着融承明的眼神從驚恐變成了徹底的恐懼，他幾乎不用下人來扶，自己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周圍有多少人看見了他的醜态，轉身就往來時路跑去。

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地上已經拼不起來的棺材——餘時彥原本就是打算帶着餘老爺的空棺材來給餘時書一個下馬威，可誰也沒有想到會半路殺出個融承明來，這下還待在這裡做什麼？跑啊！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周圍的百姓們看着餘時彥帶着人氣勢洶洶沖過來，被人羞辱一番竟然沒有任何跳腳，反而自己落荒而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聲落水的撲通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餘時書還沉浸在震驚中回不過神來，聽着這聲音下意識跟着衆人的目光一起看過去，就看見不知何時帶着大小禮物過來的梁川正悠哉悠哉收回腳，裝作沒有看見正從半人高的水池裡掙紮爬出來的餘時彥，朝着餘時書迎了上來：“餘公子，新婚大喜。”

他身後餘時彥被幾個下人從水池裡拖了出來，也沒顧得上回過頭來質問梁川，着急忙慌地回了餘府——得趕緊找大夫啊！這大冬天的掉冰冷的池水裡！豈不是要把人凍壞了！

“梁大哥。”餘時書叫了人，看融承明頗有經驗地為梁川安排了座位，心裡始終有些踟蹰——在聽見融承明那番話之前，餘時書隻把他當做是一個生意，或者說是孔朔的朋友，可話一說出口，聽進了人的耳朵裡，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一場鬧劇在不速之客的出現之下結束，這邊忙活着的喜宴又回到了正軌上，廚子探出頭來喊了一聲，招呼着衆人一會兒就能吃飯，鶴芳川一把将要跟着聲音往裡走的餘時書拉回來，笑道：“先拜堂。”

“哦，對對，拜堂。”餘時書撓撓臉，瞥了一眼面上笑容沒什麼變化的融承明，輕聲道，“先……先去換衣服。”

已經穿過一次之後，再穿的時候動作就快了許多，餘時書努力不讓自己想太多，免得等會兒出了差錯：“我們今天隻拜天地對嗎？”

“你如果想要拜高堂的話，我也沒有意見。”鶴芳川瞄了一眼正在整理衣帶的小木匠，“其實我已經替你确認過了，融老闆他的确……”

“什麼時候确認的？”餘時書打斷了他的話，看向小鳳凰的目光中有些忐忑，“是從他一來鈞州城，還是在發生了什麼事兒之後？”

“我知道你想要确定些什麼，”鶴芳川歎了口氣，上前去替他将被衣服卷進去的發尾拯救了出來，“這件事兒是在昨天晚上才确認下來的。”

“所以你昨天晚上離開就是為了這件事？”餘時書抓緊他的袖子，緊張問道，“你去确認了些什麼？”

鶴芳川微微低頭看着他那雙比旁人要更明亮的眸子，那眼中正在迫切尋求着什麼——餘時書想要确認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想要确認這世上還有與他血脈相連着的人。

并非是有了鶴芳川還不夠，小鳳凰雖然沒有像他這樣對血緣的渴望和聯系，可他與人類共同生活這麼多年，早就已經習慣了人與人之間的這種聯絡。

如同浮萍終于靠了岸，或是漂泊無定的蒲公英落到了肥沃土壤之上，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鶴芳川忽然有些慶幸，并非是融承明或是融青翰來告訴餘時書這一切，而是由他來訴說。

“我見到了你的父親。”鶴芳川拉着他在床邊坐下，輕手輕腳為他整理好喜服的每一處褶皺，又拿起之前挑好的發冠為他戴上，“我将他帶來了鈞州城，你如果想要見他，明天我就可以為你們安排見面……他身體不太好，我用了靈氣才将他安穩帶來這裡。”

他剛說完就被餘時書站起來一把擁住，用力之大，就像是在抓着那根救命稻草，恨不得讓兩人骨血相融，耳邊小木匠的聲音帶着顫..抖：“謝謝你，我一直以為……以為這世上隻有我自己了……”

“你還有我。”鶴芳川回抱住他，抱着他左右晃晃，安撫着快要哭出來的小木匠，“你還有我呢。”

餘時書使勁點了點頭，将所有哭聲和嗚咽都擁入懷中。

是啊，他還有鶴芳川呢。

“我真幸運。”餘時書紅着眼睛被他按着肩膀擦臉，嘴裡一刻不停地用話語緩解着緊張，“從見到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有那麼倒黴了……等等。”

鶴芳川忽然被他抓住手腕，不解道：“怎麼了？”

“我想起來一件事。”餘時書用那雙紅通通的兔子眼睛認真看着他，“我在發現你是鳳凰之前，好像有見到過你。”

鶴芳川：“……”

“對，就是你！”餘時書猛地站了起來，嘴角卻帶着笑容，“那個時候我還在賺錢用來報你的恩情，結果來找你的時候被一隻鳥撞暈了！”

他還記得那隻鳥長什麼樣，一隻小肥啾，短卻五彩流光的翅膀，以及身後拖着的長長尾羽……太熟悉了！

“你是不是故意撞上來的？”餘時書抓着鶴芳川搖搖，眼裡帶着濃濃的笑意。

鶴芳川有些不自在地偏過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