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青翰會察覺到這件事，鶴芳川并不意外，如果他裝傻充愣說沒有猜忌，鶴芳川才會覺得他城府深不可測，也就不會答應帶着餘時書來京城了。

相比總是對人笑臉相迎，作為商人的融承明，融青翰也許是想得更多的那一個，融承明堅持不懈尋找餘時書和晉甯音的大部分原因都是來自于融青翰，而融青翰失去了妻子之後，他所剩下的全部就隻有餘時書這個兒子了。

一個父親對于兒子的保護欲，鶴芳川完全可以理解，面對融青翰的問題，他并沒有立刻回答，對方也不急着聽他的答案，兩人更像是互相之間心知肚明。

鶴芳川對于無意中救下融青翰的命這件事從來沒有後悔過，但他的出發點卻是不想看餘時書傷心，留下遺憾。

而融青翰對鶴芳川是什麼看法，就不得而知了。小鳳凰擡頭将杯中酒飲盡，看向不遠處樹下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棋盤正在對弈的爺孫倆，餘時書不怎麼下棋，此時正在認真聽融承明為他講明規則。

“融叔，我是什麼很重要嗎？”鶴芳川放下了酒杯，向後靠在樹上，他頭頂蒼鷹在黑夜中一雙鷹眸明厲，緊緊盯着樹下的兩人，“隻要對他好，不就行了嗎？”

“那還是不太一樣的。”融青翰并不上他的當，輕笑道，“若是将來有事要找你，我也得知道閣下住在什麼仙樓洞府才行吧。”

鶴芳川聞言差點沒憋住笑出來，他偏過頭去掩住了臉上的表情，看他這個樣子，融青翰也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測了：“鶴公子？”

“融叔，我并不是妖怪。”鶴芳川清了清嗓子，靠近融青翰些許，學着他一樣低聲道，“我就算是妖怪，你見過不殺人不吃人，養了滿院子鳥成日無所事事的妖怪嗎？”

融青翰沉默下來，的确，鶴芳川從一開始就可以不管他的，可還是想辦法讓他們父子倆團聚，他問出這些是為了餘時書的将來考慮，可那個時候的融青翰差點沒命也沒有機會和唯一的骨血相見。

鶴芳川是他的恩人，又是餘時書的相公，救了他的命，也拯救了餘時書……融青翰笑了笑：“對不住，鶴公子……我這人容易胡思亂想。”

“若是擔心将來融家斷後什麼的……”

“不，我從不擔心這個。”融青翰歎了口氣，眼神溫柔看向已經逐漸上道，與融承明對弈有來有回的餘時書，“我此生摯愛已經天人永隔，唯一的牽絆便是小書，他能有你在身邊，不僅僅是他的幸運，也是我此生求不來的福氣。”

鶴芳川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但小鳳凰也是難得鑽牛角尖，偏要将自己之前沒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其實融家也不算斷後。”

“什麼？”融青翰聞言愣了愣，手中的茶杯也差點沒拿穩，“鶴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芳川！我能送爺爺回去嗎！”餘時書起身收拾着棋盤和棋子，對鶴芳川道，“天色有些晚了，我很快回來。”

“好。”鶴芳川上前為他加了一件外套，看得融承明樂呵呵的——年輕人，感情真好啊，他正想着回頭看了一眼兒子，就見融青翰正在出神發呆，過去叫了一聲才将他的思緒喚回來，融青翰應了一聲，擡起頭看向鶴芳川，後者也正好朝他看過來一眼，不經意嘴唇動了幾下。

融青翰一愣，沒有再看過去——鶴芳川用口型約他明天早上在融府門前見面。

等等，自己為什麼能讀懂這麼多信息？

等意識到這一點時，融青翰已經回到了家中，門口餘時書好奇地打量着融府門前威風凜凜的兩隻巨型石獅子，見他看過來再次和他揮揮手：“爹，我回去啦！”

“一路小心。”融青翰笑笑，一直目送着他走遠之後消失在東大街的拐角處，融承明在他身後打趣道：“既然這麼舍不得，當初為何一定要将他安排得那麼遠？”

“……我與他雖是父子，卻也十幾年沒有在一起相處過。”融青翰沉重道，“他出世的時候我沒有陪在甯音身邊，他滿周歲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是他真正的血親……”

“小書還沒及冠呢。”融承明拍拍兒子的肩膀，“不用想這麼多，他的過去你無法參與，不如就為他鋪好未來的路，等到他及冠那天，當由你親自為他取字。”

“十七年前，我與甯音寫滿了整整兩頁紙，隻是為了給他取個名字。”融青翰笑道，“如今少了一個人，怕是連一頁都寫不滿了。”

“如此傷感做甚！”融承明沒好氣地拍了他一巴掌，拍完見融青翰好好站着，倒是把自己惹笑了：“好小子，我都多少年沒這麼打過你了？還真是不習慣！來來來，讓我再拍一下！”

融青翰：“……”

而回到家中的餘時書還沒來得及脫下..身上的衣服，才剛關上大門，準備去找找鶴芳川人去哪裡了，就聽見門外有敲門聲，小鳳凰聽見聲音也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原來他正在清洗茶盞。

“外面是誰？”小木匠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麼人，莫非是附近的鄰居？

他們還沒想明白，也就沒有開門的意思，門外的人卻是等不及了，幹脆從牆頭跳了進來：“鶴兄弟！”

鶴芳川看見來人也是一愣：“叙公子怎麼有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