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中隻剩下喻曉一個人,她拿起謝玉京放在床沿的竹片朝自己的右腿上比劃了兩下,似是正正好契合小腿的長度。
不知李玄給她熬的是什麼藥,入喉之後苦得她差點沒反胃吐出來,沒想到藥效倒是起得快,這會兒竟不覺腿疼了。
喻曉為右腿抹上李玄給的膏藥,再綁之以竹闆,邊弄邊想到那群妖怪,頓覺頭又疼了。008給她的術法印訣對她這個初入此道的人過于複雜,而這一個月她又沒好好消化這些“新知識”,因而她與那群耗子精纏鬥時僅可勉強自保,更遑論把它們除掉。
念及此,她推測在那裡碰到李玄不是巧合,李玄是個道士,怕是和她一樣,也是去除妖的。昨日她是覺得身體養得差不多了,才遣順娘去向何氏請示,托詞欲往慈光寺燒香還願,才能帶着順娘溜出來。
《觀棋》的背景設定對她并無助益,反而極有可能是個阻礙:作者為了突出男主于微末起家到黃袍加身的牛逼克拉斯,把小說背景設定成了類五代史,各路軍閥割據一方,兵燹四起,百姓飽受戰火離亂之苦,現在又多了數不清有多少的山精鬼怪,亂世之中人吃人,妖怪也吃人,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可憐那些無辜的行人商旅,本來隻是去往他處謀個營生,路過邙山,沒成想與親人一别竟成永訣,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而那群在邙山上僞裝成賊匪的鼠妖吃得是肚皮圓滾,當她到時,它們剛禍害完幾個路人,嘴邊甚至還有斑斑血漬。
雖然這些百姓隻是書中的設定,但是當她看見他們被耗子精啃食得隻剩下地上的三兩殘肢時,不禁也毛發悚立,有種往日看過的那些恐怖片從熒幕裡搬到了現實之感,駭人程度之深真是沒法言說。
喻曉喟歎,真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想起自己在現代的生活,雖然隻是為資本家打工的牛馬一枚,但好歹也能日有三餐可食,夜有暖室可卧,哪裡經曆過這裡的百姓正在經曆的慘境。
喻曉深深吐納一口氣,鼻尖滿是那股令人安心的獨特清冽之香氣。
傍晚李玄和謝玉京才回來,兩人皆是面色不豫。
隻見謝玉京一撩衣袍坐下,忿忿道:“我看朱梁氣數盡矣,府君在魏州前線與河東鏖戰,開封那位竟為一個不知哪裡來的綠毛龜大修宮室!”他歇了口氣接着道,“如今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朱氏卻在大内獨享富貴,整日與嫔禦鬥雞宴遊!佞幸當道,朝綱廢馳,不如早日讓河東入主了罷,我看那晉王倒是有幾分當年太宗的雄風……”
見謝玉京越說越激動,大有不罵得朱梁狗血淋頭不罷休之勢,喻曉低喝一聲打斷他,而後狀若不經意睨了一旁的李玄一眼,這兒雖遠離街市,但也防不住聽者有意,倘若李玄不是可信之人,那今日謝玉京這些話就會被傳出去,若是傳到那個暴戾無道的梁主朱元綮耳中,怕是謝家上下都得死在他前頭。
李玄垂眸不語。
謝玉京不是傻子,知道喻曉在忌憚什麼:“阿姊不必憂懼,狸郎不是外人。朱氏修‘龜堂’,坊間都在傳言‘龜堂’乃是應谶‘歸唐’,朱氏不得民心,這天下遲早要改作他姓。”
喻曉對這些小說背景早已谙熟于心,謝玉京所言皆屬事實,隻是等李代朱梁那日還得再過幾年,現在連小說男主趙況都沒出生,還屬于小說劇情正式開始之前的鋪墊部分。
心念一轉,喻曉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008隻是說讓她修複bug,讓小說劇情正常發展,那隻要最後還是趙況來一統中原,那麼中間就算有其他變數也不算歪曲故事走向!隻要她想辦法加快小說劇情進程,讓小說三倍速甚或五倍速十倍速發展,早讓趙況登基,那麼這些苦海掙紮的黎民百姓就有救了。
不過008的這個“正常”二字界限含糊,她也拿不準這個想法是否可行。
但是如果連試都不敢試的話,那她喻曉也不會富貴險中求,來到這裡了。
喻曉不禁想給自己豎一個大拇哥:喻曉啊喻曉,你莫不是個天才!
此時已是斜陽夕照時分,謝玉京起身朝李玄作揖辭别:“辛苦狸郎再照顧阿姊幾日了。天色不早,長生不便再叨擾。阿姊一日未歸,阿娘知道了定是憂心不已,我要趕緊回府向阿娘道明阿姊平安。”說着轉向喻曉,“阿姊安心在此處修養,狸郎與我乃是竹馬之交,阿姊盡可信任他。”
喻曉點頭:“好。”
謝玉京前腳才走,李玄就眉眼冷了幾分:“三娘自便,玄還有些事沒辦妥,就不奉陪了。”
喻曉裝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朝李玄颔首:“李郎自去便是。”
待李玄一隻腳踏出門檻,喻曉想起一事,又補充道:“李郎回來時給我帶些吃的罷。”
爸了個根的,從早到晚她就喝了一碗白粥,現在餓的是前胸貼後背,這倆人回來也不知道帶點吃的給她!謝玉京不靠譜,他左一聲右一聲的“李郎”更是不靠譜。謝玉京前頭才囑托的好好的,現在這個李玄就要把她丢在這裡不聞不問,真是可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