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曉看着走在前面的兩人一馬,心中不禁升起一些怪異的感覺,那胡僧坐在李玄身後,雙手還是垂落着,明明沒有任何支撐,身體卻絲毫不見搖晃,竟似長在了馬背上一般!
她越看這個渾身怪味的胡僧越覺古怪,說是世外高人也不像,但要斷定成妖怪,她又不能違背良心,這胡僧身上确實沒有妖氣。等到了歇腳的地方,她倒要仔細問問李玄到底意欲為何。
不過李玄為人确實挺不錯,雖然目前還不能确定他是否是妖怪,但是前番幾次幫她,除了有時候态度有點冷淡惡劣之外,其他時候對她挺照顧的。就比如方才他主動邀這胡僧共乘一匹,都不用她開口拒絕。
仔細想想,他真是頗有幾分紳士風度,長得漂亮又優雅有禮。
就在喻曉胡思亂想間,三人緩行,不多時便到了那老伯家。
老伯已經備好了飯菜,正在堂屋中等候。
見到李玄一行人,老伯頓時開顔,把他們請到了屋内。待三人落座後,他立時跪倒在李玄身前,納頭便拜:“先生真是星宿下凡啊。我兒幾世修來的福分,幸遇恩公,才得再世為人,老身替我兒拜謝先生大恩。”
李玄避席将老伯扶起:“舉手之勞,老伯不必行此大禮。”
喻曉看着這一幕,心下納罕,這是什麼情況?她真是要被李玄弄糊塗了,一會沒見他就又成别人恩公了?
這時從門外傳來一個略顯粗犷憨厚的聲音:“爺,我将這兩匹馬拉去喂些草料。”
老伯應了一聲:“盡快回來,恩公已經到了。”說罷轉而對三人道,“都餓了吧?你們先吃着,我兒一會就到。”
喻曉的肚子應時應景地響起咕噜聲,她尴尬地笑了笑,十分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她又餓又冷,再不進些貨,謝雪枝這身體就要倒了。
少頃老伯的兒子就回來了,他一隻腳剛跨進門來,就見他愀然變色,瞳孔猛地變大,指着坐在衆人中間的胡僧,駭然道:“妖僧,妖僧!那日害我的妖僧!”說話間,手指直打顫。
聽到這話,喻曉立馬跳出座席,離了胡僧兩三步遠,兩眼緊緊盯住依舊坐在原位沒有動彈的胡僧,露出一副“果然不出她所料”的模樣。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喻曉離席那一刻,胡僧的鼻腔裡飛出一隻綠頭蒼蠅,那蒼蠅直奔喻曉剛才的位置而去,卻被她警惕地避開了!
李玄坐在席上眸色一凜,手中蓦地複現那把骨劍,玉色寒光一閃,那隻綠頭蒼蠅便霎時斷成兩截,幽幽落到了地面。
而胡僧卻一臉呆滞,像是全身失去了力氣一般倒在桌上,身上發出的腐臭味瞬間盈滿了整間屋子。
老伯和他的兒子已然被吓得呆立原地,喻曉望着自己方才坐的位置心有餘悸,不敢想象若是她沒有躲開,後果将會怎樣。
這股臭味和那日在住持禅房暗室的氣味幾無差别,喻曉瞬即便明白,這胡僧是死人,并且死了很多天了。
望着倒斃的胡僧,李玄皺眉:“果然。”
屋内臭氣熏天實在難忍,幾人便将飯食搬到了屋外。
席間,老伯再度感謝了李玄的救命之恩,拉着兒子一道跪在了李玄面前:“一年前我兒從外面回來後突然得了怪病,變得一臉癡傻相,眉毛頭發全掉了。我為他延請了許多大夫都治不好,我便猜測是有小鬼上了身。幸得遇到先生,我兒才猶如重生。然為了治好他,我早已散盡了家财,先生的大恩大德,實不知該如何才能全然報答。老身想讓他跟随先生左右,為先生為牛做馬,一輩子報答先生的大恩。”語畢,又準備行叩頭禮。
見狀喻曉趕在李玄前面将二人扶起,說道:“老伯,您收留我們宿夜已是報答,不必再言謝了。”說着瞅了未作聲的李玄一眼,做主道,“他是我的師父,我知道他的性子,他獨來獨往慣了,必然不肯答應你。這樣,我們家在洛陽,此行是去汴梁,回程還需要借宿,到時就拜托您再收容收容,算是償還我師父的恩德了。”
聞言李玄挑了長眉,雙眸望向正在滔滔不絕的喻曉,神情之中似是頗感意外。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老伯起身後便沒再說稱謝的話。
吃個飯又是死人又是妖怪又是報恩,一番你來我往,飯菜已然涼了。老伯擡手笑着說:“先生稍等,我去将飯菜熱一熱。”說罷便端着盤子走了。
他的兒子拱手朝兩人說道:“我去将那妖僧的屍體扔了,這臭味實在沒法吃飯。”說着憨然一笑,也去了。
此時座席上就剩下喻曉和李玄兩個人,喻曉剛想說話,正巧李玄在這時開口了:“某何時成了三娘的師父了?”望向她的黑曜石般的眸子裡盛了些促狹的笑意。
她從沒見過李玄露出這種笑容,沒了先前老成持重的距離感,帶上了屬于他這個年紀該有的俏皮與狡黠,仿佛是倚在四月梨樹下,捉弄你得逞,期待你露出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後再捧腹揶揄的鄰家少年。
他一笑,便如千樹萬樹梨花開滿園,似酒酽春濃,不禁令人有些甘于沉淪其中。
喻曉竟一時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