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王杲既身兼宰執,又是皇親國戚,權柄大得不得了啊。
不過當她從李玄口中得知王杲是吏部尚書時,心裡也覺得奇怪,王杲是吏部一把手,按理說铨選授官的結果都是需要經過他的批準才能下達的,敬弦在去年秋闱中一朝脫穎而出,明明就是衣朱紫佩魚袋的預備役,現在卻隻能在秘書省裡整日與缥囊缃帙為伍,連皇帝都不知道他是誰,然而在圍場時王杲還替他惋惜,仿佛手下屬官“屈才”的事他一概不知,這難道不奇怪嗎?
是他真不知情?
還是他有意為之?
不過這其中彎繞,喻曉暫時是不會知道了。
想到這裡,她稍稍擡眼,在近距離之下将這王杲悄悄打量了一番,此人應是比朱元綮大上一輪,三十多歲的年紀,沒有蓄須,面容美皙如玉。
喻曉心道:長得不錯,保養得倒是也不錯,難怪朱啟會把女兒下嫁給他。
她正暗暗稱贊王杲,巧的是,這時王杲也把他們盛言誇了一下:“清叔早先向我誇贊二位法箓甚高,本以為是鶴發蒼顔的耄耋老者,孰料是頭角峥嵘的年輕高士。”
王杲的聲音很是謙和,帶着笑意,聽着倒是比在圍場時平易近人許多。
“有道是‘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後波’,是咱們老了。”曹懋搖頭。
“诶,清叔此言差矣。勿論新葉陳葉,隻要能黾勉從事盡心社稷,都是好葉。劉夢得吟詠此句,不耽誤他公忠體國實心用事。”
提及此,王杲話鋒微微一轉:“劉夢得有杜佑提拔器重,杜佑拜相,劉夢得亦得以升遷。我欲為杜佑,奈何敬子直不做夢得啊。”
語氣中盡是歎惋。
曹懋還欲和王杲說些什麼,此時忽然一陣腳步聲從門外雜沓而來。
大門被敞開,早已換下一身戎裝的朱元綮在侍衛與宦官的簇擁下大步邁入。
百官紛紛避席跪迎,唯有喻曉和李玄還站直着身體,膝頭未屈下一分一厘。
可以想見的是,兩人在衆人伏下的腦袋中紮眼至極,皇帝還未落座,一個宦官就大聲喝斥道:“大膽!堂下何人僭禮?”
待朱元綮在上首坐下,喻曉才低首拱手回道:“乞請陛下恕罪,我等是奉天帝之命專程來為陛下獻祥瑞的敕使。”
李玄在喻曉一旁沒有言語,隻低垂着眼睫,将大半臉容都隐在了陰影下。
聽到此言的朱元綮皺了皺眉,沒有回應喻曉,而是問衆臣:“這兩個人是誰帶來的?”
喻曉和李玄皆是一身江湖打扮,顯然不是官場中人。
曹懋伏在地上,不慌不忙地答:“回陛下,是臣的人。近日朝中發生了許多事,以至于人心不甯,人人自危,這兩人皆是法術高強的道士,臣以為必能為陛下纾難解困。”
“哦?”朱元綮提眉,好像來了興趣,重又望向喻曉,“你們有何辦法?”
喻曉将右手伸出,衆目睽睽之下竟有一隻不知從哪裡飛來的白毛鹦鹉悠悠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這是何物?”還未等喻曉解釋,朱元綮便迫不及待地問。
喻曉望着手上的鹦鹉,悠然道:“陛下可知百年前玄宗皇帝在後宮中養了一隻白毛鹦鹉?”
朱元綮微露困惑之色,他身旁的那個宦官見此情形,便湊上他耳邊,小聲說了些話。
隻見朱元綮臉色微變,眸中有一絲不可置信:“可是那個頗為聰慧,洞曉言辭,出口成誦,明皇為之立冢,呼為‘鹦鹉冢’的白鹦鹉?”
喻曉笑:“陛下真是穎悟絕倫!”
“你手上的這隻鹦鹉是其類?”
“非也非也。”
喻曉輕輕将手一揚,白毛鹦鹉遂飛離她的手背,撲棱着翅膀往端坐在上首的朱元綮而去。
左右侍衛立時擋在皇帝身前,但卻沒能将這鹦鹉攔下,而是不慎讓它從高處飛入,輕巧地落在了皇帝的肩上。
朱元綮倒是絲毫不懼,也學着喻曉擡起手,鹦鹉又從他的肩上飛離,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喻曉朗聲:“陛下,這隻白鹦鹉即是玄宗皇帝後宮中的那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