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岚向後倒去,躺在了草地上,陽光刺眼,他擡手遮住眼睛。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裡有沒有眼淚,隻覺得嘴裡都是鹹澀的味道。
郎葉一在他身邊坐下,出奇的安靜。
草原上的風刷刷地拂過草地,帶來淡淡的草香,就像郎葉一身上的味道。
“腎哥,你是為什麼來草原啊?”過了許久,郎葉一開口問道。他從一開始就覺得申岚不像是會出現在草原上的人,這兩天相處下來,又總覺得他似是有什麼心事。
申岚沒有回他,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啊……我不是有意打聽你的私事,隻是随便問問,你不想說可以不用理我。”郎葉一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問,趕緊緩解尴尬。
“為了逃避吧……”申岚卻突然幽幽地開了口,慢慢從地上坐了起來。
郎葉一不知道他在逃避什麼,是失戀了?遇到困難了?或者是什麼挫折……在他眼裡,不安和低落像層薄紗一樣蒙在申岚周身,他好想伸手扯掉這層紗,幫這個漂亮的人透口氣。
雲雀似乎也感受到了申岚的情緒,一邊吃草一邊把頭往申岚的方向湊了湊,頭幾乎頂在他身上。
申岚出神地擡手輕撫着雲雀的頭頂,又拍了拍它的脖子。
就像那天早上,他對口哨小姐做的那樣。
“我沒事了。我們繼續上課吧。如果雲雀可以的話。”申岚已經平靜下來,他不想放任自己陷在那個回憶裡,所以迫切地需要做一些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雲雀的狀态很穩定,也沒有受傷,當然沒有問題。郎葉一剛才已經确認過了。
不過……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
不一會兒,郎葉一牽着另一匹灰色的馬回來了。
“這是?……”申岚問道。
“上馬吧。你騎雲雀,我會騎石頭伴行,咱們出去溜達溜達。”
不用……我六歲開始已經可以獨自騎馬了。
申岚剛想辯駁,突然想起自己現在“初學者”的身份,懶得再說什麼,随他去了。
郎葉一走到雲雀面前,拍拍雲雀的頭,低聲對雲雀道:“你保護好他,别把他摔了。”
然後翻身騎上了石頭。
申岚覺得他對雲雀說的話有些奇怪,辯解道:“我不會摔的,你不用擔心。”
郎葉一沒有接他的話。
一手拉着石頭的缰繩,另一隻手牽着雲雀,慢慢地走出了訓練場。
待到把雲雀的缰繩放回申岚手裡後,郎葉一示意申岚向遠處看。
無邊無際的草原,就像一幅巨大的畫卷在天地間展開,一直延伸到遠處的群山,延伸到碧藍如洗的天空。
“抓好缰繩,找好重心,目視前方。”郎葉一很快開始了新的教學。
“腎哥……”聽到郎葉一叫他,申岚轉頭看向郎葉一。
郎葉一在笑,他的笑淳樸又帶着些野性,有種草原陽光般的感染力,能驅散所有的陰雲和黑暗。
“你做過最瘋狂的事是什麼?”
郎葉一的嘴角上揚,露出了嘴邊淺淺的兩個酒窩。
還沒等申岚回答,郎葉一拍了兩下雲雀的屁股,吹出一聲長長的馬哨。
雲雀像箭一般沖了出去。
“抓好缰繩!腿夾緊!腰背挺直!”身後傳來郎葉一的聲音,申岚剛要回頭,就聽見郎葉一喊道:
“别回頭!看前面!”
随着雲雀的狂奔,申岚也條件反射一般地拿出了平時的姿态,半蹲在馬背上。雲雀似乎感受到了輕松,跑得更加歡脫起來。
申岚用餘光看到郎葉一騎着石頭趕了過來,大概是看出申岚的姿勢沒問題,便不再喊話,默默地跟申岚并行。
申岚第一次這樣騎馬奔跑在茫茫地原野上。
上一次這樣,還是做夢變成雲雀的時候。此刻,在現實裡,他也終于能感受這如風一般的自由。
草原的長風在耳邊呼嘯,雲雀的步伐不曾停歇,且越來越快。
申岚松了松手中的缰繩,任雲雀肆意的一路狂奔。
跌宕起伏的山峰,蜿蜒曲折的流水,寬廣無垠的草原,在這一刻,都不再與自己無關。
申岚感覺所有一切的喧嚣都被甩在身後,自己仿佛掙脫了束縛的鎖鍊而狂奔的野獸,要将一直以來的痛苦,掙紮和憤怒都發洩在這無邊的草原上。
去追逐光。
“駕!!——”
郎葉一超過了他,騎着烏雲跑在申岚的眼前,就像那束,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的光。
“感覺怎麼樣?”郎葉一笑着回頭,氣喘籲籲地問他。
“Totally bonkers!!”(*注)
申岚從來沒有,在這般沒有邊界,沒有規則的地方奔跑過。他跑過世界上最好的賽道,但圍欄永遠如牢籠般禁锢着他前進的方向;他也跑出過令所有人唏噓的速度,但終點永遠等在那裡迫使他停下腳步。他一直以來的人生,說到底無非是在萬衆矚目下,一圈又一圈的打轉。
“自由嗎?”郎葉一提高了聲音,臉上的笑容照到了申岚心裡。
“自由!!!!”申岚終于不再拘束,也跟郎葉一一起,放肆地喊着回答他。
“呼!——————”申岚扔開了雲雀的缰繩,用手扶住雲雀的脖子,一邊完全不受束縛的騎馬狂奔,一邊縱情大喊。
“喔喔喔——————”郎葉一就在他身邊,陪着他一起喊了起來。
有點危險,但終于擺脫了一切的束縛。
的确瘋狂,但又怎可辜負這自由的風。
我從未向往自由,隻因我一直身處自由。
如今,
此刻,
——我想帶你也感受這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