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決定去湖州後,洛瑜夜裡輾轉幾乎沒怎麼睡着,一會兒懷念幼時與外祖母相處的點滴,一會兒又深陷遭叔父一家磋磨的恐懼中,清早醒來時還有些怔松茫然。
祁凜徹人已經去上值了,昨晚跟她說過明日就啟程出發,所以今兒需得盡快收拾好行裝。她簡單用過早膳後,便開始打點整理。
因着他這一趟去湖州是有公務在身,辦完後也會立即趕回京城複命,洛瑜在心裡頭估算着日程,年前應當就能回來。
衛老夫人派了餘嬷嬷過來幫忙,同雲蘿一道把路上的一應用物準備齊全。入了冬,天兒也就越發寒冷,出行時若受凍了難受的還是自個兒。湖州位南,氣候不比京城,總是濕冷陰寒。衛老夫人放心不下,翻出壓箱底的團繡如意紋虎皮裘。
洛瑜哭笑不得。
餘嬷嬷手腳麻利地把虎裘一并裝進箱籠,一邊笑說道:“這是當年曾老侯爺送給老夫人的生辰禮,老夫人愛惜得很也沒怎麼穿過,娘子要出遠門,昨兒個老夫人就急着翻了出來,可見老夫人疼愛娘子呢。”
洛瑜的視線從那件暖絨厚實的虎裘上移開,鼻子一酸。
她自己的日常用物倒是容易準備,本身也不是多挑剔驕矜的性子,可到了祁凜徹,卻是犯了難。她走進裡間打開疊放衣裳的櫃子,裡頭多是她的衣物,隻有幾套祁凜徹的舊衣裳。
從前三房在侯府裡并不打眼,三老爺和林姨娘都在外,三房沒個當家的,久而久之更沒人在乎三房了,底下的丫鬟嬷嬷照月拿着足例,卻連院裡的灑掃也怠懶得很,更遑論去關心一個從不回府的主子的衣裳是新是舊?
洛瑜摸了摸壁架上舊衣裳的布料,重新阖上衣櫃門,輕歎了口氣。
幾人陀螺似地忙活了大半日,終于收拾得差不多了,洛瑜要請餘嬷嬷吃杯茶,餘嬷嬷卻連番推卻說使不得,擺擺手笑着趕回明善堂給衛老夫人寬心去了。
洛瑜在院裡站了會兒,交代幾個丫鬟嬷嬷小心照料院裡種的綠植和草藥,丫鬟嬷嬷們紛紛低頭稱是,一名丫鬟暗自撇了撇唇,洛瑜的視線從丫鬟臉上掠過,暫且沒有多說什麼。
她揮手讓下人都散了各去忙事,自己走到院角那株烏蔹莓前靜靜看了會兒。烏蔹莓是蔓生植物,葉形呈鳥足狀,分岔的莖端生出了嫩綠的細長卷須,攀在牆根兒邊上。
雲蘿見她似在出神,輕聲道:“娘子,這兒風大,回裡間坐着歇會兒罷。”
“嗯。”
洛瑜轉身往回走,坐在臨窗的矮榻上喝了盞茶,托着腦袋望了眼衣櫃,又朝窗外一方鉛灰色的天空看了看,沉吟片刻後,她吩咐雲蘿去備馬。
雲蘿應下了,問道:“娘子可是要去一趟藥鋪?”
洛瑜颔首,心裡思忖着先去藥鋪交代徐掌櫃一番,而後再去成衣鋪子裡給祁凜徹買兩套禦寒的冬衣。
出了熙止院,走過前堂那條長廊時,遠處的祁卉圓驚喜地朝她揮了揮手,隔着一段距離喊道:“三嫂!”
洛瑜笑着應聲,跟着走近幾步,祁卉圓也小跑着過來了,問她:“三嫂可是要出府去?”
“對啊。”
祁卉圓眨巴着杏眼小聲問:“三嫂是要去何處呀?我能跟着三嫂一塊兒嗎?”說完,又立即伸出三根圓乎乎的手指保證道,“我不會給三嫂添亂的。”
坐上了馬車後,洛瑜摸了摸祁卉圓的手,有些涼,她便把袖爐遞了過去,這才問道:“卉圓是想出府去玩兒嗎?”
洛瑜其實挺喜歡祁卉圓的性子,單純可愛不矯揉,隻是礙于梁氏在中間,梁氏心底看不起她,自然也不許自己的女兒跟她處在一塊兒玩。
她又接着說道:“一會兒到了藥鋪,我得在裡頭耽擱些時候,卉圓若不……”
“三嫂,”祁卉圓的頭搖成了撥浪鼓,“我沒有想要去哪兒玩,我隻是……唉,隻是不想待在家中。”
洛瑜見她情緒低落,問:“怎麼了?”
祁卉圓扁扁嘴,“阿娘在生氣,還把我訓了一通,可我今日沒有做錯事兒呢。”
她委屈巴巴地說着,看着自家三嫂關切溫柔的面容,頓時眼眶就蓄上了熱淚,一把抱着三嫂的胳臂抽噎着,絮絮說道:“我知道,阿娘是在為阿姐的婚事發愁。前幾日聽說有一家夫人願意與我們結親,阿娘高興地登門,結果那家郎君卻嫌棄我阿姐上回在景芳園的出格行徑,那夫人以女子不可太強勢驕蠻為由也冷臉拒絕了。阿娘回來,又見到阿姐出了府,尋不到人影,大發雷霆……”
洛瑜這才明白過來,前日在府門前遇到一臉喜色的梁氏,果然是為着祁卉嘉的婚事,結果卻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