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天氣晴朗的下午,拉帝奧從書房走出站在二樓的走廊手搭在護欄,向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砂金,喊道:“來書房看看位置。”
砂金的眼睛一動不動盯着電視屏幕,頭都不願擡一下,很是敷衍地回了句:“看什麼位置?”
“你學習的位置,你以後是準備都在床上做作業嗎?還是在你房間那張小小的矮桌上完成?”
拉帝奧的手指敲打着木欄,有些不耐煩,他覺得砂金對于學習的熱情并不高漲,他還準備讓砂金好好發表幾篇論文來着,看來是不能對這小孩多有期待,還是自己寫了吧。
砂金終于舍得動了一下,從沙發的一角翻出了遙控闆按了暫停,屋内立刻安靜下來。
他擡頭看着拉帝奧,神色複雜地說:“我都還沒選好學校,你就要給我安排上課桌了?”
“别廢話,給你三秒,馬上進來,不然我就下來抱你。”拉帝奧冷冰冰地說完,就走回書房了。
砂金煩躁地小聲咂了下嘴,起身向樓上走去,也隻敢背着拉帝奧默默地擠眉弄眼,要是當着他的面這樣做,那家夥又要像十萬個為什麼一樣了,追來貼去地黏着問為什麼不開心?為什麼要歎氣?
仿佛自己在這裡就不能出現任何負面情緒一樣,一旦表現出一點,拉帝奧就非要拽着問個不停,硬是要問出個結果來,可以堅持問上好幾天。
砂金不由感歎,能成為大學者的人果然都有點變态。
“你确定要我跟你在同一間屋子裡辦事?”砂金懶洋洋地倚在門邊。
拉帝奧逆着光偏頭,整張臉都被窗外刺眼的光給遮去,叫人看不清表情,隻能聽見他那質疑的語氣:“怎麼?還委屈你了?”
“就不能在房間裡給我安一張書桌嗎?我房間挺大的,裝得下。”砂金不情願地挪着步子磨蹭進屋,一想到這裡極其有可能會成為自己天天都要踏進的地方,就渾身難受。
“你一個人學,那不得學到床上去?”拉帝奧嚴肅道。
“不會的!”盡量不會,砂金在心裡換了個說法。
“那也不行,快選,要靠窗邊還是挨着牆放桌子?”拉帝奧先禮後兵,最後還是獨斷專行地強迫砂金選了位置。
砂金在屋子裡繞來繞去,寬大的睡衣勾勒出消瘦的身形,仿若綢緞将風包裹,拉帝奧倒也沒再催促,靜靜地用手撐着桌面盯着砂金看,目光從腦袋,肩頸,手臂,上肢,下腿四處飄,怎麼能瘦成這樣?
“那還是靠窗邊吧,我痛苦的時候趴在窗邊看看外面的風景也好。”砂金說着還裝作吸鼻子的模樣,抽噎一聲。
拉帝奧走到砂金身旁看向窗外的綠樹花叢,回道:“還沒給你布置作業呢,就叫喚上了?”
“可不準找理由折磨我!”砂金扯了下拉帝奧的衣袖。
“你以為我是你,一天在心裡憋着壞主意?”拉帝奧看了砂金一眼,再次疑惑,對方真的沒有什麼帶電之類的特異功能嗎?為什麼每次他碰到自己,肌膚都一片酥麻,自己的整隻右手臂都仿佛僵硬了。
“我哪裡有憋着壞!明明一直都是你欺負我好嗎?!先是莫名其妙幫我請假,又強行把我帶回來,不是說照顧我嗎?你就是這樣照顧我的?非要讓我去上學!不上學就一直守在我床邊問!你話可真多!!”
拉帝奧啞口無言,蟬聯幾屆辯論賽冠軍的他敗下陣來,他迄今為止的人生裡第一次收到了話多的評價。
“我先跟你說清楚,不要以為當了我的老師,就可以随随便便!使喚我!壓榨我!辱罵我!都不行!你說話的聲音不能比我高!态度也要放端正!我們是平級關系!我晚上是要早睡的!我可不會熬夜做作業!”
砂金也沒理會拉帝奧的沉默,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建議你最好把作業布置得簡單點,不然到時候,寫的人還是你自己!我做不完,你得給我補完!”
除了惡劣,拉帝奧簡直想不出還有别的詞可以用來形容砂金這一大段話,他都沒說幫他寫完,他甚至不屑用幫這個字眼,他很明目張膽,斬釘截鐵,理所當然地使用了給這個字。
仿佛拉帝奧這數年來的勤奮學習就是為了能在這一刻發揮作用,乖乖跟在砂金身後收拾他那些爛攤子,特指所有方面。
“啞巴了?”砂金拍了拉帝奧的右手一下。
好不容易恢複了點知覺,又麻木了,拉帝奧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我盡量。”拉帝奧本來是想說,這麼簡單的作業都能做到半夜的話,那他真是太蠢了,可轉念一想,要是自尊心極其脆弱的砂金因此破防,從而破罐子破摔不學了,那可不行!
教授夫人怎麼能隻會教人賭博?!拉帝奧搖了搖腦袋,決心要引領砂金走上正途,所以他忍住了,忍住了想罵對方的情緒,忍住了想抱對方的沖動。
小孩不愧是小孩,哪怕是裝模作樣的生氣都透露出一種童稚感,話音飄來飄去的,雲似的圍在身旁轉。
砂金可真像他自己買的那些玩偶娃娃,看起來毛絨絨軟綿綿,還白乎乎的,手感很好的樣子。
拉帝奧握着的五指摩挲着掌心,想起了幾個星期前,他們在學校,曾短暫的牽過一次手。
他覺得自己手心有點發燙,口幹舌燥,他在這種平平無奇的日子裡,體會到了名為不滿足的感情。
見砂金貌似準備離開了,拉帝奧連忙拽住了對方的衣袖:“去換衣服,出門。”
“出去幹嘛?請我吃東西嗎?”砂金一愣,差點被拉帝奧這手勁給拽得踉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