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欽佩他的能力，卻惋惜他的選擇，或許也該尊重他的不言，可他不知為何還是被他所震撼，因這份以卵擊石不同尋常的決心，讓人有了想去探究他起心動念的念頭，卻也因探不明，更讓人想了解他立場下的世界。

隻可惜，他主動談及，對面卻根本不屑二話。

葉延二十二年的生命中，有無數同路人曾問過他為何而堅持，剛開始他還會憤慨述說自己的創傷與世道的不公，而後發現那些人其實并不會與他感同身受，挖掘他的過往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探究欲，每每待他說完隻會得到對方輕飄飄的一句，何必呢？

何必呢？

是啊，他也曾無數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何必呢？他為何不能就像普通人那般隐姓埋名安度此生呢？

可是，人人行走于世間都有來路歸處，而他卻連回頭的資格都被完全剝奪。隻要當他有一天忽然好奇自己是誰？從何而來？他便會陷入無底陷阱，之後他所看見的永遠都隻會是無盡的仇恨。

一個人沒有來路，又何談歸處？

可是從他出生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被永久困在煉獄深淵，連寄托未來的名字也是精心雕刻将他牢牢囚禁的鎖鍊。

所以，沒有為何，隻有如何。

他隻有清楚如何去做，才能暫時掙脫困身的詛咒。

于是他走到了如今，盡管此刻生死一線，他也不會去想象或許自己會有第二種人生，他的腳下隻有這條路，是他至親骨肉用血肉鋪就而成的正道。

隻要有他存在，就能證明西風帝得位不正，他會延續前朝天巽太子與葉氏一族的榮耀。

“江山不在，我一呼百應，葉氏峥嵘自千秋。”

多餘不再言，此話足以表明他的一生。

他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太陽的溫度，微微揚起了頭，任覆帶在身後搖曳，出口的話依舊不急不緩的輕柔。

“他們不會殺我，不居你走吧。”

沈照并不意外他會讓他撤退，隻是明明他清楚或許還能殊死一搏，他們不是沒有獲救的可能，那他忽然這麼說定然就有他的道理。

他趁院内幾人還在被他前一句話震懾得怔忡在原地，立時屏息感知周圍，果然便注意到了寺廟遠處隐約傳來的細微動靜，對方雖然極力隐藏了聲響，但是腳下坐騎卻難受控制，踢踏聲隔着距離也可估算人數不少。

他眼神不動聲色迅速确認逃離路線，嘴裡卻依舊用不羁地笑故作淡定回應。

“他們早已筋疲力竭，解決他們不是難事。”

葉延當然分辨出了他話語中不同尋常的語氣，知道他也注意到了遠處潛伏的人群，此番話語似乎是在給對方報信。

見身後之人聞言并未表現出異樣，便知他們卻是已力竭，此刻的感知能力也逐漸遲鈍。之前隐在樹上那兩名侍衛許久沒有動靜，不知是被埋伏的人解決了，還是依舊藏在暗處打算通風報信。

反正不能再讓沈照待在此處，一定趁隔岸觀火的“漁翁”到來之際成功脫身。他說出了最後一句隻有他倆知道的暗語，暗示他之後自己的打算，催促他離開。

“不必管我，我之後會去蒼水門尋天下第一。”

沈照接收到暗号心領神會，勾唇一笑，在昀燚與景嵚橫刀而來之際，足下頓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幻影般消散如煙，帶着邪笑的話語卻清晰傳入人耳。

“沒良心的，虧爺待你百般好。”

他們這些沒來由的話聽在外人耳中當然是一頭霧水，雲淩洲和昀燚知這二人定然是在借機傳話，但是一時又不明所以，見沈照自顧自消失，既然葉延已經到手，也沒打算去追。

然而這句實則是反話的話聽在葉延耳裡，卻惹得他嘴角弧度不足外人所見地輕輕一揚。

隻可惜兩人自認為算無遺策，卻根本沒有料到身後角落陰影裡一直一言不發的一人，已然将他們心頭所有的謀劃聽得一清二楚。

此方寸天地間所有人各有立場，看似勝券在握實則隻是棋盤上一枚小小的棋子，真正執棋之人正俯瞰縱觀全局，凝神計算實現目的的最短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