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簌簌,本還分明的單薄冰晶凝聚成塊,漸漸夾在寒風内雪絨如鵝毛,落在人們衣衫間很快便潤出明顯的輪廓痕迹。
前面雲淩洲與尤知言已經駕車先走了,昀燚從廟門前那裡牽來兩匹馬,雪花落在馬兒白色的睫毛間很快便凝成了霜,惹得馬兒踢踏着連着打了幾個響鼻。
神力引來的雷眨眼間方可制敵卻觸地無形,倒地的人們看着隻是像在睡夢中般安然,一旦走近觸摸後才會發現他們實則早已沒有了氣息,被大雪覆蓋更是蒼白冰冷。
景嵚走上前去,自滿地野雪中拾起了那柄仍舊着散發青藍色光芒的斷刃,雪水将刀身洗得锃亮,盡管已被劈斷,但它還是自顧自迸發着耀眼的光。
白玉錯金柄握在手中,斷口處反射天光在景嵚眼周映上斑斓,他的手指輕緩地摸索在高山紋刀格上,他知道這本将會是屬于他的刀……
隻是可惜,直到它成為了廢鐵,他才得以真正将它握在手裡。
景刀尋蘇,一刃當關。一代名刃斬落無數邪祟,傳承世世代代的青鋒,最後卻碎于它命定的主人。
景嵚暗眸随刀光流轉掀起波瀾,直至斷刃間出現了那雙明媚的杏眼,他才回過神來将斷刀一旋收入了蛟鱗鞘内。
“這刀之後能不能找個刀匠修修呀,就這麼斷了還怪可惜的。”
她伸手将他手中的刀鞘取過,鼓着臉用勁将刀拔出來了一點拿在手裡左右細細瞧了瞧。
“唔,它拔出來時那好聽的聲音沒了……”
手中的刀實在太重,雲幼頤隻是把看了一會兒便重新遞還給了景嵚,出門時本來就沒穿外袍,之前一直趕路倒還沒覺得冷,現下冷得她雙手都凍得有些僵,遞刀時摸到景嵚的手仍舊溫熱,她沒有任何猶豫便牽住了他的手。
景嵚一直默默望着她,被她冰涼的小手一把握住,他眼中一滞,感覺全身都在沸騰,立馬回握住了她的手。
單手将刀刃插在腰後,便将她一把抱起朝昀燚和扶曦那邊走去。
雲幼頤沒料到他會把自己抱起,還是像每次一樣小聲驚呼出聲,還沒緩過身上忽然熱流回轉那股勁,她便被他抱到了馬上坐好,随後他旋身帶起一陣風,墨色的披風拂過她愣怔的臉,下一瞬她便被他緊緊擁入了懷中。
後背靠在他強壯的胸膛内,感受到他肋間有力的心跳,被他嚴絲合縫裹在了鬥篷下。
明明之前也有過無數次這樣的瞬間,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她就是說不出緣由地心慌意亂。
扶曦和昀燚早就也同乘坐在了馬上,待他們好後,昀燚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順着缰繩的方向擡步奔馳。
一黑一白兩騎駿馬迎着風雪,穿梭在白晝下的太陰山間,踏着荒草枯葉尋覓來時路。
幾人前後回到了雲府,待扶曦四人到時,雲府内的殘屍已經盡數被守衛軍們收拾出去了。
一進府便看見李總指揮使在指揮着手下幫忙清理府上的慘狀。
“都是幹什麼吃的?動作還不給我麻利點?這點木頭碎瓦就這麼難搬?欸欸,搬屍體的給我小心點,誰要是貪了那些身上的物件兒,你們都别他媽想活了!”
雲淩洲吩咐了人在清點遇難的人,趙管家重傷但是好歹命保下了,杜嬷嬷昨天躲藏即使雖然沒受傷,但是吸了太多濃煙,現下也仍在昏迷中。
看着滿地狼藉,此時白日,滿院的血水摻在雪裡,看着更是瘆人。
雲幼頤被景嵚一抱下馬便拔腿沖進了府,環視一周,不顧身邊問好的李豐,徑直往屋内跑。
“哥,嬷嬷呢?”
雲淩洲聞言自忙碌中擡頭,側頭看見她身披着景嵚的墨色披風,披風拖在地上什麼髒污都沾在了上面,他擰眉不耐,但見她表情着急,輕啧一聲還是開口了,下巴朝後院一揚。
“大夫在看呢,你就别去添亂了。”
言下之意就是杜嬷嬷沒有大礙,雲幼頤立時松了一口氣,但卻沒理會他的後半句話,提起披風下擺便朝杜嬷嬷的卧處奔去。
雲淩洲的話被放了耳旁風,他閉眼沉息一口氣,努力壓抑心下的煩躁,結果一睜眼便又看景嵚跟在扶曦昀燚身後朝自己走了過來,一擡眼又與他對上了眼神。
啧,陰魂不散。
他登時黑着臉錯開了視線,背身朝外走。
“……”
景嵚被瞪得後背冒汗,怵在原地啞口無言。
昀燚也很意外地愣了片刻,回頭對上扶曦無奈的視線。
“他還在生氣啊?”
扶曦搖頭歎了口氣,有些事情還得過了自己那關才行,很明顯雲淩洲還沒接受現實。
“給他點時間消化一下吧……”
一旁剛從客房那邊過來的尤知言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也抱臂走到了昀燚身旁站立,将手中的日記握成圓筒敲點在手心,故作老成。
“沒想到雲清野平時看着咋咋呼呼的,原來還有這樣别扭的一面啊,看來還是我比較成熟一些……”
扶曦昀燚聞言語塞,轉頭看着他繼續大言不慚。
還沒走遠的雲淩洲也不禁頓住了腳步,閉着眼呼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