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夾着嗓子的尖細聲音在室内響起,雲棄冕擡頭,便望見了一個化着兩團豔氣的脂粉配上大紅胭脂的中年女人斜靠在門邊,此時正挑着眉一臉邪笑地盯着他,從頭到腳地瞄。
她的視線露骨暧昧,恨不得将他看穿,見他朝自己看來,她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畔,眯着眼朝他抛了個明晃晃的媚眼。
雲棄冕直覺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善茬,低頭看着自己先前被雲淩洲劈斷現下逐漸惡化的左手,知道面前的女人剛才是在為他療傷,雖不知她們救自己的目的,但如今他還很虛弱,最好先蟄伏養傷,之後再找機會逃出去也不遲。
于是,他默然收回了手,結果卻不想,女人鼻腔重獲空氣,雙手捂着脖子用力呼吸片刻後,一緩過勁來便一巴掌朝他扇了過去。
她出手狠絕,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安靜的室内,巨大“啪”的一聲,直接扇得他白皙的臉上立馬浮現了一個鮮紅掌印,而後女人在他驚惶憤然的視線中徑直起身走了。
“你今天怎麼有時間來我這裡?”,女人轉身低頭在桌邊收自己的工具,這話很顯然是對着門口的中年大娘說的。
“這不是來看看花閻羅費工夫搶回來的人長什麼樣呗?”,兩人一問一答間便已退出了房間,将門外的鎖上鎖,全程都不再看床上的男人一眼,就像他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一般。
“行,那我走了,找簡小雙将這間房盯好。”,女人說完這話,不等身後人回應,背好自己的包袱拐出黑漆漆的走廊走了。
大娘望着她纖細的背影嗤了一聲,随後也拐進了暗室隔壁的房間再無二話。
女人在樓道間走着,聽聞背後沒了動靜,腳下的步伐便更快了些,但卻并沒像她話中說的那樣離開,而是上了兩層樓後便又重新拐進了一片黑暗中。這層是牢房,她借着樓間透進來的月光走到了其中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她沉息一口氣,随後單手掐訣默念,門上挂着的鎖便自己落了下來,浮生閣内從來無人把守,不會這咒訣根本不可能打開任何一扇門。
牢房門邊地上放着一碗飯,但是飯顯然已經冷透了,卻仍處于原始的狀态,沒被吃上一口。
地上趴着一個滿身髒污的女人,發髻散亂打結掩蓋住她的面容,根本分不清她現在是清醒的還是在昏睡。
女人望着自己腳邊癱若死屍的人,眸色微顫輕歎一口氣,取下自己的包袱蹲了下來。
“雪時,好歹把飯吃了。”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身形一頓,最後也不再強求她能理會自己。她從包袱中取出了一個布袋,打開裡面裝滿了藥針和刀具,她挑了一根針,随後伸手摸上了地上之人的身子,手指摸索間确認好位置後便将針快速紮了進去。
“這是止痛的,你筋脈盡毀,我現在就為你療傷。”
随後女人手中再次泛起了微光,雙手在她的身上各處慢慢拂過,随後又轉身取了把小刀出來,在她的手腳處劃出一道小口将體内的淤血放了出去。
前後運作了足足半個時辰,随着她将針刺拔了出來,地上的燕雪時才終于有了些動靜。
她僵硬地活動着自己的手指,之後使了全身力氣仍無法将身子重新撐起,又重重摔回了地上。
看她顫抖地掙紮,女人立馬按住了她:“你的筋脈我剛給你接回去,現下還不能動,還要再等它自己修複幾天才行。”
雖這麼說着,但她還是用力将燕雪時從地上攙扶了起來,将她安放在角落,然後轉身端了碗筷塞到她的手裡。
但是燕雪時現下還是隻有手指能微微動作,碗怎麼都放不進她的指間,最後女人隻好親自夾了菜送到她的嘴邊,然而燕雪時立馬側過了頭始終不去看她一眼。
她整個人形若枯槁,臉頰凹陷眼神空洞就像死人,女人又出聲勸了她許久,可她就這麼面無表情地望着地上的光影一言不發,最後女人沒了辦法,隻好将碗放回了地上,收了工具準備離開。
“行,你不吃,那我走了。”
女人收好包袱重新打開了牢門,在踏出去的最後一瞬終于等到了燕雪時的回答。她的聲音嘶啞,輕飄飄浮在空中,若不是此時足夠安靜,這虛弱的聲音怎麼都不會傳到她的耳中,她們二人時隔數年再次相見,她的第一句話隻有三個字。
“應星呢?”
燕雪時知道她定然明白自己說的是誰,但是這次卻換對面沉默了。
“南宮傘,應星呢?”
她沒有放棄又問了一遍,這次的音調比上一次提高了不少,是在質問她。
南宮傘站在門邊,手扶在門框上,手指卷曲指甲無力地扣在木頭之間,她知道為了讓她活下去,她現在什麼都不能說。
“趕快吃飯吧。”,南宮傘最後還是垂下了眸,沒有回答她的話。
随着上鎖的聲音響起,牢房内又再次陷入了無邊的死寂。
燕雪時頭靠在牆上,望着重新緊閉的牢門,本來以為徹底幹涸的眼淚再次順着臉頰無聲地滑落,無助墜落在了冰冷的石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