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沒有動,他将簡漁計劃着離開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方才剛升起的那點子愉悅随着這個小動作,此刻又煙消雲散了。
他說:“你希望我吃藥?”
簡漁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李稷沒看她,目光虛虛地落在空中:“我以為你巴不得我去死,畢竟那天我把話說得那麼過分。”
簡漁一怔。
其實她有時候真的不喜歡李稷這樣,永遠都是單刀直入,不把人的肉磨模糊、割出血來,絕不罷休。
簡漁說:“那天……我的話說得也很過分,我們算扯平了。”
李稷:“這種事也可以扯平嗎?”
簡漁:“難道你覺得還可以一五一十地捋清楚?我們之間難道還能論得清楚誰傷誰更多嗎?”
李稷面無表情地看着簡漁。
簡漁說:“總而言之,我也挺對不起你,說了那些話,刺激到了你,我同你道歉。”
“不是因為那些話,你說得也沒錯,我雖然有父母,但也活得和孤兒也沒區别,你罵得沒有錯。”李稷頓了下,他終究還是沒有往下說。
因為那是不必讓簡漁知道的事。
那天簡漁不告離席,安東尼追過來詢問他情況,結果在無人的包廂裡看到了頹廢的李稷,他的指間裡夾着點燃的煙,沒有抽,煙灰倒是一點點地往地上掉,他出神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好會兒,他才告訴安東尼,一切責任都在他,因為他說了很多不好的話,才把簡漁氣走了。
安東尼想不出來李稷能說什麼樣不好的話,他頂多就是不說話,拿冷眼看人而已。
李稷說:“确實是很不好的話,讓一個善良的淑女都開始攻讦别的痛楚。我确實是太混蛋了。”
安東尼:“如果事實如你所言,那麼我告訴你,确實是的。”
李稷苦笑了一下。
他不想打擾了隊員們的興緻,就給他們開了張支票,讓他們随意玩樂,自己則開車回了家。
A城的夜晚很熱鬧,燈光熱鬧,車流也很熱鬧,唯獨夾在中間的李稷很孤獨,他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出神地望着街邊正在分食一份烤紅薯的小情侶,想到了他和簡漁,又想到了簡漁和郎懷璋。
後來他任着身後喇叭響成片,也要目送着那對小情侶穿過馬路,手挽手,肩靠肩地走進小區,那種陌生又熟悉的窒息感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胸腔裡,将他的心髒來回碾得生疼。
他感覺自己看的不是那對陌生的小情侶,而是簡漁與郎懷璋相攜走過的後半生。
他為此瘋狂的妒忌着。
如果此時郎懷璋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想他會毫不猶豫地踩過油門碾到郎懷璋身上去的。
這個無能的懦夫,這個欺負簡漁的壞種,早就該下地獄了,他做這一切不過是替天行道而已。
可是碾死了郎懷璋,簡漁就會跟他在一起了嗎?
不,不會的,現在她一定恨死他了。
盡管說着隻要讓簡漁擺脫了渣男,就算恨他也沒關系,但事到如今,李稷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口是心非了,他就是個很貪婪的人,既想讓郎懷璋去死,也想要簡漁的回頭。
可他在今晚,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簡漁那麼心善乖巧的姑娘,都在他的逼迫下,戳他痛楚,罵他孤兒,她肯定恨死他了。
李稷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等他再回過神來,他已經在滿是冷水的浴缸裡躺得身體都開始一點點回暖了。
李稷倒沒什麼可吃驚的,這不是他第一次犯病了。
在得知簡漁有了新男友的時候,他就曾經雙手放空過方向盤,讓整輛車沖出懸崖,墜向藍汪汪的冰海。
如果大家都能理解為什麼生活在高緯度地區的人,會因為失去幾個月的太陽而選擇自殺,那麼同樣的,人們也應當能理解為什麼他會在失去簡漁後毫不猶豫地赴死。
李稷并沒有留下什麼遺書,他不需要再用蒼白的言語去解釋自己的愛意,死亡已經将他的愛意爆裂地表達過了,不必再贅述。
他需要留下的隻是一份遺囑,指定由他的女朋友、未婚妻簡漁繼承他所有的财産。
他承認自己在立下這份遺囑時有着極其險惡的用心。
那是一筆數額很龐大的遺産,足夠讓簡漁四五輩子衣食無憂,李稷相信沒人禁得起這樣的誘惑,而簡漁得到這筆巨大财富的方法又是如此的簡單——隻要承認他們沒有分手,她仍舊是他的女朋友與未婚妻就行。
屆時,那個走了狗屎運的繼任者,那個無恥的混賬就将明白,他和他的感情在簡漁那裡一文不值。
在這次愛的決鬥中,依舊是李稷赢了。
在墜海那一刻,李稷幻想着簡漁悔恨的淚水,以及那個蠢貨傷心難過的神情,終于暢快地笑了起來。
可惜,事情沒有如他所願的發展,那份用來挑撥情侶關系的遺囑也沒有派上什麼用場。
真是可惜,本來他的性命應該發揮更大的用處,成為點燃戲劇高潮的那朵盛大煙花,此刻倒成了沒什麼溫度也沒燒透的灰燼,惹人煩地繼續半死不活地燃着。
彼時感受着自己的體溫正在不正常回暖的李稷,認真地思考着是否要繼續完成這個儀式,忽然他聽到樓下傳來很重的聲響,讓他想起那個煩人的堂弟此刻就在他家打遊戲。
一點微茫的希望火苗就這麼從他心底蹿起來。
他連開車墜海都活了下來,怎麼就不能把簡漁搶回來?
簡漁隻是有了男朋友,又不是結婚了,就算結婚了,也還有離婚或者喪偶。
他的機會明明還有那麼多,現在還遠不到談論放棄的時候。